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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朝风晚歌
九天霜华
3640

“千叶总管啊~”慕晚歌的声音跌宕起伏,听得千叶这心里一上一下,很是忐忑。都说这宫里的主子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千叶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假,眼前这位主子虽然传说是个软弱的人,任谁都能欺负。可是真站在眼前了,怎么还觉着有点心慌呢?怎么看她脸上的笑,都感觉瘆得慌。

“慕妃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千叶到底是在这宫中的深水里淌了二十几年浑水的人,见慕晚歌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对她主仆二人的态度也就有了些改变。

这人会看人的脸色,怪不得能在当得大内总管。慕晚歌暗暗赞赏,表面却不动声色。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面的白饭,因为煮的时候倒的水大概多了些,所以煮出来的米饭还有些黏。慕晚歌眼角一挑,问道:“是不是后宫之中每个娘娘们的膳食都如同我这般啊?若是的话,总管你便回去罢,我这里也不需要你再踏入半步了。”

千叶的后脑默默滑下了一滴冷汗,他连忙抱着拳头弯腰道:“是奴才的不是,对慕妃娘娘的生活起居多有怠慢。等奴才稍后给您安排一个厨子和几个伺候的人,这事……还希望娘娘多多海涵。毕竟这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嫔也不在少数,奴才一时懈怠了也是难免。”

“哦?你一个奴才怠慢了主子,还有理了不成?”慕晚歌勾着嘴角,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但是话里威胁的语气倒是十足。千叶连声应道:“不不不,娘娘教训的对,奴才是该好好反省了。稍后奴才就跟皇上请罪,还请慕妃娘娘息怒。”

“罢了。”慕晚歌挥了挥手,“请罪就免了,反正这事传不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你也不必惊慌。”

“是。”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不该有的东西,我也不会问你要的。”慕晚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而千叶却觉得此生自己的肩膀从未如此地沉过。

为啥他有一种被威胁的感觉?!

当千叶回到莫朝风身边侍候之时,却被莫朝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表情迎接,与脑海中慕晚歌那张纯良无害的笑容重叠,顿时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惹得莫朝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千叶啊千叶……”莫朝风笑的前仰后合,甚至还克制不住的伸手拍了几下桌子。

“皇上……”千叶的话语之中有些哀怨,“您都知道了还捉弄奴才……”

有一句话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这话夸张了些,但是要说起在这后宫唯一能够看清局势的人,除了皇上再无他人了。这后宫之中不管是哪个妃子有什么小动作,到处都有皇上的眼线,任何事情都是瞒不过他的。

莫朝风说道:“你起来吧。”看着千叶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兴趣迥然地说道:“堂堂大内总管也有被人威胁的时候吗?”

“慕妃娘娘是主子,算不得威胁……”千叶低声说着言不由心的话。倒是莫朝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慕妃大病了一场之后,性情似乎变了许多。连她最在意的似乎也不那么在乎了。”甚至看着他的眼神也没有了以往的炽热了。

不可否认的,莫朝风的心里有些失落。

千叶深深地看了莫朝风一眼,再次低下头去。慕妃娘娘以往最在意的不就是皇上您么,现在人家不在意了您还不乐意了……

大约是感觉出千叶的想法来,莫朝风有些不悦地说道:“慕妃需要什么你便送过去,若是怠慢了她而得罪了太师,可有你好受的了。”

千叶连忙点头:“是,奴才知道了。”

慕晚歌把难以下咽的饭菜都给了云裳之后,就自己找了根胡萝卜洗洗就开始啃。她手脚稍微利索的爬上了靠着墙角的那棵柳树的树枝上,晃着两条腿咔次咔次啃着胡萝卜。她到现在感觉还是不真实的,仿佛这场重生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前生的记忆太过浅薄,亲生的父母从小就不在她的身边,亲情淡薄,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未婚夫和闺蜜的背叛以及顶头上司对她时而严苛时而寄予厚望的样子。

不过,邵风他笑起来很好看。

想到这里,慕晚歌就像花痴一样挂上了呆呆傻傻的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宫院的门口走进了几个人差点把慕晚歌吓得从树上掉下来,她抓好树枝叉后才发现进来的都是太监和宫女。

看来是千叶派过来的人吧。

慕晚歌轻笑一声,帅气地从树上跳下。结果就是这个自信的女人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跳下树的时候疼得呲牙咧嘴。宫人们看见慕晚歌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最后慕晚歌只留下了两个干体力活的太监和一个手艺还算不错的厨娘,剩下的人就都被打发走了。本来慕晚歌就相当于一个烫手山芋,任谁听了这差事都不愿意来。毕竟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得不了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慕晚歌只留下三个人的时候,其他几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慕晚歌何尝没有看出他们的心情,只不过不想把事实说出来。分配好了三人的活计,云裳就把慕晚歌拉到了寝宫里头,悄悄的说道:“娘娘,这来的可都是外人。往后说话可得小心啦,若是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被这些人给传了出去,那可是会惹大祸的!”

慕晚歌拍了拍云裳的脑袋,一副慈祥的样子,看的云裳莫名有点郁闷。她眯着眼睛笑:“没关系,我自有办法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的。”

数日后,慕若羽再次进宫准备面见慕妃慕晚歌。这次进宫,慕若羽带了不少的东西来,随从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莫朝风见了便笑他:“莫不是上次的冲锋,唤回了太师心中深藏已久的亲情,所以才想要用这些俗物作为补偿?”

慕若羽抬起手风轻云淡地抚过那些东西,丝毫不在意莫朝风戏谑的口气,说道:“毕竟是来看望皇妃的,若是太寒酸的话,会被世人嘲笑我慕家没有家教。”

莫朝风眨了眨眼,料知他会这么说一般,沉着应道:“咳,太师言重了,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今日是你们姐弟谈心的日子,朕就不扰你们了。临走之前记得跟朕通报一声便可。”

“多谢皇上恩典。”慕若羽象征性地抱了一拳,随后便走向了慕晚歌所住的宫院。她住的地方很是偏僻,要绕很远的路才能到。这几天慕晚歌很忙,也没什么时间出去走走。虽然她的性子是在这一片小地方呆不住的。至于她每天在忙些什么,看她院子里那些翻动的陈土就知道了。

开春的好时候就该播种了,慕晚歌让云裳托关系问植园守院的小太监要来了一些蔬果的种子,趁着人手还算齐全就在自个儿的院子里面开荒,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怕弹尽粮绝。都说君王反复无常,万一哪天又把自个儿整的半条命都没了呢?

所以当慕若羽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慕晚歌懒懒地坐在了柳树下的凳子上,悠闲地嗑着葵花籽监工。她面前是两三个奴才忙活得要死,每个人都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也不知道是慑于她的身份还是真心听从差遣。

慕若羽一进门,慕晚歌就瞧见了他。挥手招来的云裳,搬来了一个小板凳,也不说话,直接用手指指了指,意思就是不要跟本娘娘客气本娘娘这样的小板凳多的是。慕若羽简直要被她这样的眼神气吐血了,有些好气又好笑,最后索性将下摆一甩,真的坐在了小板凳上面。但即使如此,慕若羽身上那种特殊的儒雅气质也依旧还在,吸引着慕晚歌似有似无跟随着的目光。

慕若羽瞥了一眼被他们搞的乱七八糟的院子,问道:“你这是……?”

慕晚歌耸了耸肩,“农忙啊,你没看出来吗?”她给了慕若羽一个你真蠢的眼神,慕若羽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气血飙升。

“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现如今的慕妃娘娘,居然学人家种田……”慕若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对待,才会被逼的落到如此的境地……”他的余光注视着那女人。

她以前很爱华丽的装扮,选的衣料一定要是最好的,颜色必然是艳丽万分的大红大紫,搭配的衣饰也要选上好的玉来雕琢。出门定然要浓妆艳抹,唇上和眉间都是她最爱的亮色。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现如今坐在这极为简陋的院中,甚至地面还是未铺上石砖的土地,穿着一身简朴到不能再简朴的素白色衣裳,不盘头不插簪,只简简单单地高高扎起,稍微用白花点缀一下额前。看似落魄,但是身上那种浑脱自在的气质却令人移不开目光。

倘若她并未嫁入帝王家该多好。

慕若羽心知,自己惋惜也不过是徒劳罢了。他对于这个姐姐,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仇恨多一点,很难说清。

慕晚歌看着他眼神闪了又闪,心中虚得很。他该不会识破自己不是真货吧?内心拧着小手帕嘤嘤嘤了好一阵,慕晚歌正了正脸色,问道:“我说太师弟弟,你来我这里,该不会就只是为了盯着我看吧?”

“当然不是。”慕若羽很快就回过神来,命随从将那些盒子都送过来,转交给了云裳。他说道:“这是爹命人给你准备的,你且收好了,日后一定用得着。”

慕晚歌挥了挥手,示意云裳拿回去,捋着自己的发,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虽冲动,却也不傻。这宫里的人对我怀有善意的根本没几个,纵然安守在这宫里也有人想要我的命。从鬼门关绕了一遭回来,才觉得自己从前所想,真的是异想天开。”

她眉头微蹙,面带忧愁,一对柳眉皱得曲折,俨然是经历沧桑后成熟婉约的女子。然而令慕若羽惊讶的是,她竟在大病后看破这一切,着实令他惊讶。

慕若羽感叹道:“你当真是变了,变得我快不认识你了。”

慕晚歌暗暗翻白眼:本来就不认识好么!

“你现在回头,为时已晚。宫中的妃嫔虽争宠不断,是非过多,但也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和性情。想要过的如同你想象那般舒心自在,你就要去争取。一味的逃避和懦弱,只会将你再次打入阎王殿!”

“你,可听明白了?”

“……”

这几乎就是在提点慕晚歌了。若是以前的那个女人,兴许会当作慕若羽是在威胁他。而如今活着的,确是另一个慕晚歌、能力超强而又坚韧不拔的慕晚歌。

找回从前的你吧。

慕晚歌的眼眸如同皓月般闪亮,仰望着天空,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