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别看柳姨娘摆的谱比方姨娘大,但她的出身还比不上方姨娘的娘家。
柳家在京城,是有名的专门出美人,这美人又多数给高门贵胄做妾的人家。
也因为如此,虽然许多人都看不上柳家,可也没几个敢真得罪他们的。
柳姨娘有个亲妹子,就在陶家做妾。
柳姨娘从方姨娘这里得了皇后娘娘有意叫阿臻做太子妃的消息,当天下午就回了娘家。
此时离万寿节不过还有一日。
*
大燕国皇宫里头的这位皇后娘娘并非先帝的原配,跟独得圣宠的陶贵妃比起来,她是真正的母凭子贵。
皇帝生的儿子不少,之前的几个都在幼年夭折,后来的最为光彩夺目的便是陶贵妃的大儿子昌王,可惜昌王好战,死于两军交战之际,昌王之死对姚贵妃的打击是巨大的,毕竟她是争夺后位的主力人选。
对皇帝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不过,后宫的女人们却是很开心的。
贵妃宁瑶玉得到兄长宁素俭的支持,买通了钦天监,暗示皇帝,“只有早立皇储,方能安定皇嗣,且皇储要立为长之人。”也就是说要立太子,且这太子是目前年纪最大的皇子才行,否则,皇帝的儿子们还要接着死。
彼时皇帝为了安抚陶贵妃,已经将她生的次子年仅三岁的宋息萍封为盛王。
盛,黍稷在器中,以祀者也。
可见皇帝对宋息萍的期望。
可那又如何?
宁瑶玉生的宋息尧虽然没有封号,却无病无灾,且比宋息萍整整大了一岁,是皇帝活着的最为年长的儿子。
宋息尧就这样被立为了太子,宁瑶玉也因此成了大燕最为尊贵的皇后。
此刻,宁皇后安坐在坤宁宫的软榻上,翻看着各府送上来的寿礼,看到承恩侯府晋献的礼单后,微微一笑,问左右服侍的宫人,“太子在做些什么?”
宫女佩兰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娘娘,太子出宫了。是被盛王约着去了陶家……”声音渐低。
宁瑶玉啪一声把礼单扔到桌上,心里对太子的不满几乎到了顶点。
强自压抑着情绪吩咐道,“等他回来,叫他来见我。”余下的也没有心情看礼单了,“将这些都收起来,伺候我梳洗。”
可直到掌灯时分,也没见到来请安的太子。
太子的内侍战战兢兢的过来,“禀告娘娘,太子今日喝了几杯酒,回来觉得头晕就歇下了……说要早睡,免得耽误了明日的寿典。”
宁皇后又气又怒,还要担心太子真的喝多了,第二日早晨起来,眼睛都多了好几条细纹。
更可气的事是一大早就遭到了自己的老冤家陶贵妃的讽刺:“姐姐忙着陛下的万寿节事务,累得都憔悴了呢!不似臣妾这等蠢笨的,只管着坐下吃吃喝喝……”
佩兰进来,“启禀皇后娘娘,内外命妇都到齐了。”
宁皇后看了一眼下头花枝招展的众嫔妃,脸上揉了一个温婉和蔼的笑,“咱们这儿人也齐了,便都过去吧。”
虽然这样说,却坐着没动,而是等众人起身行礼告退之后,才起身重新换过衣裳,选首饰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承恩侯府的大姑娘到了吗?”
“早就过来了,因众位娘娘都在,所以避在了偏殿里头……”佩兰笑着答到。
阿臻确实来的早。
坤宁宫即便偏殿也烧着地龙,比绘春居暖和的多。她此刻穿着杏红色蝴蝶穿花褙子,脸蛋白里透红,双目盈盈欲滴,安坐在靠窗的榻上,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慢慢的活动着袖子里头的手指。
听见小宫女喊“皇后娘娘”,她轻轻的站了起来,步下脚踏,还未见到皇后的衣摆便已经拜了下去。
“快起来,许久不见,都成了大姑娘了。”
宁皇后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阿臻顺从的直起身子,朝着宁皇后抿了唇笑了笑,再微微半蹲行了个福礼道,“姑妈。”
宁皇后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携着阿臻的手仍旧坐回榻上道,“这几年你在孝里没法子出来,叫我心里好想……这么标致的人儿,嫂子狠心竟早早的撇下……”说着便拿了帕子沾眼角。
一上来便如此捅刀,阿臻明知她是故意惹她可怜自身,可想到辗转几世微薄的母女缘分,也忍不住眼睛酸涩,微微歪过头去。
佩兰忙在一旁劝到,“娘娘节哀,大姑娘出了孝,以后常来宫里走动,有您疼爱着,也是一样的……”
皇后听了破涕为笑,“可不是么,是我糊涂了,还不如佩兰懂事。”
竟不用阿臻说一句,主仆两人便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亲人见面的好戏。
阿臻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收了回来,轻声问道,“姑妈这一向可好?表弟也许久不见了,该长得比我还高了吧?!”她想到宋息尧过了二十才开始往上猛蹿的身高,脸上便带出欢快的笑。
宁皇后却以为她年纪大了懂事了,知道亲近他们,笑道,“那是个毛猴子,定不住性子,等过了节,看我怎么收拾他。”
阿臻却在心里暗道,您这一辈子都收拾不了他,反而被他气得添了不少病痛。
不过她也只是这样想想,并没有打算跟宁皇后真心来往,她是皇后的外甥女,可也不是唯一的一个外甥女,而太子,永远都是皇后的孩子,永远都要被皇后放在第一位。她不将真心付出去,等到被舍弃的时候,也少些难过痛苦。
说起来,上一世,她还要感谢太子的不娶之恩哩。
只不过这一世么,很抱歉不能让太子风头出尽,专美于前了。
“今儿万寿节,陛下图热闹,到时候定然有各家贵女们献艺……”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你也许久不曾动琴了吧?”
阿臻点了点头,听宁皇后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安排。”
“是,我都听姑妈的。”阿臻想也没想就站起来答道。
宁皇后十分满意,吩咐道:“佩兰,你服侍着阿臻先过去。”
佩兰应声后笑着请了阿臻一旁走,却不从正殿出门,而是朝一侧穿过偏殿梢间往西边走,每个门口都有小宫女见了她们二人纷纷行礼。
行至游廊,佩兰的脚步慢了下来,阿臻跟的倒也不吃力,不过她天生脚小,多走了几步路身姿便多了些婀娜。
佩兰反应过来,忙扶了她,“是奴婢疏忽了。”
“有劳兰姑姑了。”阿臻将藏在袖子里头的荷包递了过去,微微一笑道:“不碍事,只是宫里怎么多这些石子路?”
佩兰微愣,不过还是接了过去,不动声色的笑道,“是皇后娘娘说宫里人行动便是做轿,静多动少,容易生病,便想了个法子,叫众人在这石子路上走一走,出出汗轻快些。”这是宁皇后的得意之作,她自然说得一脸与有荣焉。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连这些小事都能记在心里,真是众人之福。”阿臻昧着心夸道。
宫宴设在距离坤宁宫不远的永寿宫。
佩兰是皇后身边的得力的大宫女,这些命妇们或许不认的阿臻,却个个都认的佩兰。若是叫佩兰领着她往众人跟前一站,她还不立时就光芒万丈啊。
所以远远看见永寿宫门前的大红灯笼,她就笑着止住步子,“永寿宫就在前头,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姑妈那里离不开兰姑姑,您还是快回去吧。”对佩兰很客气。
佩兰微微笑了下,道:“那奴婢就不陪着姑娘了。”转身喊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宫女,“你陪了承恩侯府的大姑娘去永寿宫。”说完再次对了阿臻告罪。
阿臻笑着颔首,“兰姑姑请便,我们东府的太夫人在永寿宫,我能找到人。”
那小宫女估计是才刚进宫不久,性子尚有一些活泼天真,阿臻微笑着朝她道谢,赏了她两个花生样的银锞子,到了寿安宫门口,伸手拍了一下额头,自言自语道,“我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手炉放哪里了?”
小宫女得了两个八分的银锞子,正是欢喜不尽,忙道,“姑娘您记得落在哪里了吗?奴婢帮您取来。”
“不用了,你去忙吧。”她干笑了两声,很不好意思的垂头,“我刚才见皇后娘娘,一紧张什么都忘了。”
小宫女嘻嘻的笑,“那奴婢再帮您取一个过来吧。”
阿臻一脸“惊喜”:“这样行吗?太谢谢你了。”看着那小宫女跑远,她才转身慢悠悠的进了永寿宫大门,寻到了东府太夫人等人的坐处,悄悄的坐了下来。
虽然自个儿进来,却仍旧引起不少人注目。
尤其是来自对面的一束目光,甚为刺人。
她抬头,原来是陶淑嫣,太子宋息尧的真爱呐。
很好很好。
原来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的打算么?所以才一脸看情敌似的看着自己。
陶淑嫣看到她望了过来,立即抖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绚丽的如同开屏的孔雀。
阿臻险些失笑出声。
她真不懂,明明陶家支持的是陶贵妃所生的盛王,陶淑嫣还一门心思的想做太子妃……
这是多么坚强的脑回路啊。
就是不晓得上辈子陶淑嫣死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一嫁给太子,便被陶贵妃以补身子为名灌了绝育汤……
想到这里,阿臻便柔柔的回了一个“你好可怜”的眼神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