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豆灯寂光之下,投射的是一片摇曳的黑影。
小芦府景园里日前仅有主仆三人,数个房间任小厮与石舟挑选。
石舟却独守门房,为芦墨楠看守门户。
他硕壮的身形拱起,手中捧着一物,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摩挲爱抚着。
像是在抚摸他最爱恋的心上人。
这是一只鞋子,明明是一只男人的鞋子,又小巧得太多。虽不够秀美精致,太过质朴简单,但在石舟的眼中堪比世间最贵重的财宝。
他深深吸了一口灼热的气息,俯首贴着鞋面,闭紧双目,脸色痴迷。
喉间嘀咕的声音分辨不出内容,倒也能想象得了他在表达什么。
许多个夜晚,他都沉醉在梦中不可自拔。
他堕落池水之中,明明有着溺毙之险,无法呼吸,竟令他愿意永远不见天日,即使死亡。
因为他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人。
穿着男人服饰的人。
她应该一直在怀疑他,所以将他放在身边,寸步不离。
是的,她的怀疑是对的。
他发现了。
不仅是她女人的身份,还有她亲手淹死他人的真相,他都发现了。
然而,她完全可以放任自流,由着主人家为受害者作出交代,将他打杀了事。
她没有这样做。
在他心目中的她,是至高无上又是邪恶透顶的集合体,复杂矛盾的令他着迷。
白日惊马的关系而甩飞了鞋子的芦墨楠并不知晓他猥琐的行径,她同样无法入眠,脑海里回荡着前世的种种画面。
刚嫁给可可儿时,他的霸道与欢喜;时日不久,他就变得残忍又暴躁。
她恨他吗?
或许不是,更多的是厌恶。
早在和亲之前,她就想象得到自己的下场。
自古就没有几个远嫁公主得以善终的。
有一半是嫁给了老王为妻,她能委身给英俊潇洒的王子,不是腐臭邋遢的老头子已然幸运。
令一半的一半会在老王死后经手多个王族子弟,形同军*妓,教坊的戏子都不如。
历史上最惨的和亲公主不足十六便被。。。
过得最好的……
芦墨楠实在没想起来有哪个和亲公主是正常寿终正寝的。
父皇是知道这些的,皇后是懂得这些的,大臣们是明白这些的,独独将她满在鼓里。
她还是听固元嘲笑她嫁得好,卑贱出身的人自该有低贱的去处,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和亲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父皇生怕她被固元激怒,宁死不肯嫁给北戎,千方百计地看管他,表面安慰,实则囚禁。
他说那血腥的故事全是前朝发生的,如今的北戎不再是蛮荒之地,亦有都城街道,同大夏朝没有两样。
其实,她在乎的不是和亲的日子好坏与否,而是她的付出能不能帮到父亲。
母亲饿死前还心念着教她务必要找到亲生父亲。
可怜的母亲没有意识到,就算她找到了亲生父亲也并非是从地狱升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