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雍朝，七月中旬，京城破庙内。
七日前的一场暴雨后，气温突然骤降，让人忘了此时正值盛夏，倒有种进入严冬的错觉。
屈彦云拢了拢身边略带潮湿的枯草，扭曲变型的双手，哆哆嗦嗦地抱胸来回搓着双臂，这枯草本就不保暖，何况混着湿气，让原本衣裳就单薄的她更觉凉到刺骨。
“咳，咳咳……”一阵猛咳过后，鬓边的银发落到额前。屈彦云看着这缕银丝，嘴边竟露出笑意，从嘴角一直延伸到眼睑下的伤疤，衬得她形同鬼魅。
她有多久不曾看过自己？原来才不过三年，自己竟如生出了白发，屈彦云苦笑着，垂头看了看自己那一双手，曾经它们就如同水葱一般，白皙修长……何止这双手，就连脸也被那个男人毁了。
她想喊出那人的名字，可嘴巴张了张，却只听见：“啊，啊……”字不成句，沙哑难成调。
她才想起来，她失去的又何止那一双手，一张脸，就连嗓子也被毒哑了。
后悔吗？可惜，到了如今，她就是想喊一声，她好后悔，也喊不出来。
谁还记得她曾经的名字——屈彦云。
那个国公府的二小姐，以庶出之身，却因才色双绝，响彻大庆国。
那人是怕她吧？
怕她会道出他的秘密，所以这才一碗哑药灌下去，让她有口不能言。废了她的手，让她有苦不能书。可这这脸呢？难道是怕到了今天，还有人会拼上性命不顾，冲着这皮囊的蛊惑，与他为敌？
谁敢？
想着，突然觉得头皮吃痛，就听那抓着自己头发的男人道：“别看这哑乞婆脸上的疤吓人，另半张脸倒是能见人的。”他边说边动起手来。
屈彦云张嘴想要呼救，呼出的声音就似奄奄一息地老猫，沙哑低沉。
“放心玩好了，别说没人能听见，就是听见了谁会管这么个哑乞婆的死活！”
屈彦云只觉整个人如同被劈开一般，惨叫过后，本能地挣扎起来，只是她才动了一下，就被这男人连扇了几记耳光。
渐渐地，她便认命了，再不动弹，连眼睛也是干涩的，空洞而麻木地看着房梁的破瓦。 ……直到黄昏， 丢下块巴掌大的面饼，扬长而去，屈彦云只觉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
这伙人离开不到半刻中，突然墙角的草堆，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个腿脚残疾的乞丐从那草堆种爬出来，他看了屈彦云一眼，一口吐沫直吐在她脸上：“真是丢我们乞丐的脸。”他完全忘记自己之前见死不救，龟缩躲避，反大义凛然地唾弃着她。
屈彦云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讥笑的看着这个乞丐邻居。
那腿残的乞丐显然没注意她脸上的表情，而是冲到她面前，捡起那块面饼就狼吞虎咽的大口咀嚼起来。
最后一块放到嘴里，他好似回味地吧嗒吧嗒了嘴，目光落在她， 邪念顿起。
他踉跄了两步， 血腥地味道也越来越浓。
没多久，这瘸腿的乞丐站起来，他忘了刚刚施加在屈彦云上的兽行，反嫌恶地狠声道：“我要是你，早死了。”
他话才落，就听到这个好似死人一般的女人，突然发出好似野犬悲鸣地呜咽声。
为何我还不死？
这是她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问题。
就在这日的黄昏后，原本昏黄的天空，比平时更早暗了下来。
一时间，狂风聚雨，伴随着电闪雷鸣，瓢泼直下的大雨一下便是半月。
当有人再次看见屈彦云时，她已经死去多日，尸体被老鼠，蛆虫啃得几乎化成白骨，倒没有人在意她为何会光着身子，身前那些不堪的痕迹，早被尸斑掩盖。
一辆破旧的木头车，吱嘎作响，将已散发恶臭的她直接拉到了乱葬岗，别说草草掩埋，便是裹尸的草席也没留下一床，随意抛下，或许对这拉尸人来说已是行了莫大的善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