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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锁芳华
此杏微苦
3736

此刻,大泱使臣已经迎了上来,气势汹汹,那天在战场上,我们也是照过面的~三哥~就是死于他的军队下~想到这里,实在无法和他友善,见他走过来,我只是低头不理他。

他却是很恭敬地跪下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娘亲急急过来,眼圈还是微肿着,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娘连夜为你准备了衣物,怕你对大泱的食物吃不惯,给你带了些你爱的吃食,芙蓉糕也有,都放在轿辇里面了,还有你哥哥们送你的那些个玩意儿,”娘亲笑笑,“那些东西本是不值钱的,但~娘怕你一人孤单,那些玩意儿起码~能让你~好过些~”

刚说几句便又开始默默落泪~我含笑点头,“娘亲,你们要好好的~”

那使臣厉声一咳,示意我是时候出发,我只是冷冷瞪他一眼,深深吸气,便转身径直往那顶豪华轿撵走去。

我不敢再回头,身后是疼我爱我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我怕,我会舍不得走,我怕我会反悔~可我知道,我不能再任性了,我要保护他们,保护我的祭江~ 刚撩起轿辇,却听身后传来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宁儿!”

是爹爹,短短两个字,尽是怜惜、不舍与伤心~我没有回头,只是朝后挥了挥手,我默默说服自己,不要回头,不要让爹爹看到你的眼泪,你,要坚强~ 我赶紧抬脚上了轿辇,泪水早已蜂拥而出~不一会儿,只听那使臣一声“启程!”

便感觉拖着轿辇的车缓缓开始移动。

我随意抹去眼泪,撩起一旁的纱幔往回望去,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娘亲在爹爹怀里泣不成声,几位哥哥们只是那样负手而立,一动不动~我放下纱幔,掏出那柄小巧的短剑,咧嘴笑了笑,幸好,三哥,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吧?

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感到太阳渐渐西落,我伸手在坐垫后面摸了摸,果然放着个大包裹,轻轻解开,里面放着个食盒,还微微发热,淡淡的芙蓉糕香味直扑进鼻腔,我微微笑笑,却终是舍不得吃。

眼前还是一片层峦叠嶂,透过纱幔往外看去,外面满是沙丘,层层叠叠,妩媚妖娆,夕阳为他们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轻纱,偶有一阵清风拂过,卷起一片轻沙,却像是美女翩翩起舞,身上丝纱的衣裙摇曳舞动,远处一排排骆驼缓缓在层层叠叠间挪动,隐隐的还有驼铃传入耳中,想来那便是来往的商队了,我只听五哥说过,常有各国商队来祭江贩卖茶叶啦、丝绸啦什么的,却从未见过呢。

一排排商队走在这红光的夕阳之下,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还是陈伯教过我的,其实我是并不喜欢这句的,只觉这诗写的意境虽美,字里行间却满是凄凉孤寂,怎能配得起我们祭江这般异于平常的美呢~现在看来,倒真真很是贴切呢~ 想到这里,我赶紧敲打轿辇“停下!快停下!”

没等轿辇停稳,我便急着跳下马车。

前面带队的那个使臣见状,也勒紧缰绳,掉头朝我这里过来,翻身下马,很不客气道“行程不容耽搁,请公主休要胡闹!”

说罢便拔剑拦在我前面。

这个人当真是讨厌,方才启程时还装着毕恭毕敬,现下见爹爹不在身边就开始猖狂。

我冷冷嗤笑一声,开口也没给他留什么情面“早闻大泱国是礼仪之邦,才使得四国甘心臣服,如今,我虽未到大泱,然,我的的确确也是你们大泱的九王妃的对吧,如此看来,大泱所谓的礼仪之邦怕也是世人误传吧!”

果然,听我这么一说,那使臣的脸立马黑了下来,只好放软声音,拱了拱手道“额,王妃莫要误会,实在是,厄,末将公务在身,半月内必须到达大泱~”

未等他说完,我便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伸手拘起一抔黄沙捧到鼻间轻轻嗅了嗅,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丝线绣制的荷包小心地放了进去。

那只荷包是陈伯的娘子瑟兰送我的,说是听陈伯常常提起我,便对我心生好感,特赠此物。

他们应是很幸福的吧~若我的和亲可以换来我的臣民如同陈伯一般幸福的生活,那么,我便无憾了~那使臣见我只拘了一抔黄土便上了轿辇,脸色好了些,方才讪讪回到队伍排头,继续前行。

我紧紧握着那只载满黄沙的荷包,一刻也不想放开,仿佛这样,我便永远不会离开这大漠一般。

终于还是饿得有些忍不了了,而方才士兵们送来的都是些干了的馒头,想来实在瞧不起我这个小国的公主吧~幸好娘亲为我准备了许多,却不知能不能捱到半个月后~不管了,总不能饿死啊,省着吃便是了,于是终于伸手掏出一块儿芙蓉糕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就这么走走停停,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晚上士兵们会搭好简陋帐篷,大家喝酒吃肉,有说有笑,我却只是一个人窝在帐篷里发呆,我其实很喜欢热闹的,只是,如今我却是兴致缺缺。

只是一个人默默听着外面嬉笑打闹,那使臣大人终究还是看我不顺眼,不管是送吃食还是送衣服被子,亦或是传什么话,皆是由一个小士兵代劳的,那小士兵倒也很听话,只是做了份内的事,也不多言,这一点,我倒是很喜欢。

从祭江到大泱,途中是要经过渡月国的,今天我们已经顺利进了渡月的地界,怨不得陈伯总是说他们渡月怎样怎样的好,如今看来,果然和祭江很是不同,若说祭江是披着土黄色的纱,那么渡月便是盖着一层草色的锦被一般,遍地都是绿幽幽的青草,偶尔会有牧羊人赶过一群羔羊,还会有咩咩的叫声,很是有趣,一想到我来到了陈伯曾经生活的地方,便瞬间心情大好。

这里的人都是住在大大的圆帐篷里的,而且,我发现,我们的帐篷真真比不过这里的帐篷好看呢~ 入夜了,那个小士兵将我领入帐篷,如同往日一般出出进进地为我送东西。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那些士兵们都围起了篝火。

同当地人一同说笑着,偶尔还有烤羊肉的味道传进帐篷。

这时候那个小士兵刚为我添好茶,正要退出去,我便便急急叫住他“喂,那个,小哥~”

小士兵脸上红了红腼腆道“我叫威虎,大家都叫我虎子的~”

威虎?呃,这个名字~委实与真人有点出入~我讪讪笑了笑重新道“那个~虎子啊,我想出去走走~”

“是!威虎这就随公主,不,随王妃一同去!”

这小伙子倒是干脆,可,我却没想着身边有人跟着去啊~于是有些为难地挤挤眉眼“虎子啊,我的意思是~”

没等我说完,他却好像明白一般,抬眼定定看着我“威虎奉将军之命照顾王妃,怎可掉以轻心,若有什么意外,委实难以担当!”

这人倒是实诚啊,你的将军不过是想把我这个难题推给你罢了,这孩子还真上心~此种状况,想来是拗不过他了,只好随他跟着走出了帐篷。

渡月的天气倒是很温和,偶有几丝清风却是凉爽的、清澈的、不沾染半分尘埃的,我偶尔听到当地人介绍,这里是草原之国,遍地都布满着青盈的嫩草。

我踏在沙沙作响的青草上,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撩起裙摆,欲要席地而坐,虎子也忙着为我拉起繁复的裙摆站在一边,厄,他直直站着并拽着我的裙摆,我,如何坐啊~这孩子~心下暗暗纠结一番,只好开口“你也坐吧。”

“是!”

这一声刚劲洪亮,委实吓我一跳,只好无奈摇头坐下。

仰头望去,这里好像与天离得很近很近,漫天挂满了星子,一闪一闪眨着眼睛仿佛就在我眼前一般,皓月当空,只是不是那样圆,弯弯地成月牙状,却似乎更美一般,我不由轻轻笑了“原来残缺的,也未必是不好的,是吧~”

虎子见我如此,只好莫名其妙、模棱两可地点头。

远处是冉冉的火苗,是将士们的篝火,曾几何时,我和哥哥们也在这篝火下嬉笑畅谈的,虽然那里没有这里的青青嫩草,但很开心、很满足~我以为,我会永远过着那样的生活,我以为,我会和哥哥们永远在一起,我以为,有空了我会叫二哥和三哥,然后大家一起那样围着篝火,烤着野味,暖暖地、香香地、美美地。

忽而,篝火处一阵骚乱,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耳边依稀听到刺客、祭江什么的,我便急着起身,忙往过跑去,虎子来不及反应,察觉到手中我的裙摆滑落,才也急忙跟过来。

只见一群士兵拿剑抵着一个女孩儿,那使臣大人厉声道“你这刺客,竟敢打和亲队的主意!说!你是什么人!”

我从人群中望去,那女孩儿好像很弱的样子,眼睛睁得很大,被这场面吓得只是愣在那儿,并没有作答。

一身凌乱的衣服很是狼狈,头发也有些散乱,脸颊处还沾着些灰尘,我细细看向那脸颊,明眸皓齿,长的倒是很灵力的样子。

使臣大人见女孩儿并未作答继续上前用剑尖指向那女孩儿的眉心逼问道“说!你是不是渡月国派来的!你有何居心!”

那女孩儿如此柔弱,怎会是什么渡月国派来的,又岂会有什么居心? 我忙挤进去挡在那女孩儿面前,愤然道“堂堂大泱国使臣,竟是如此对待邻国臣民的么?真真有失风度!”

那使臣愕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抱拳做礼。

我转身蹲下,将那女孩儿的下巴抬起,柔声问“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会,在这里~”

那女孩儿怯生生望着我,见我没有敌意,便开口低声答道“我叫阿姗,是祭江人,不久前因为家兄被遣去战场打仗,却没有再回来,我便独自出来,路上不巧遇着了贼,如今我已是身无分文,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我听人家说这里有人会施舍我,于是~”

没等我说话,那使臣便上前大喝“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施舍你!”

说着便要派人缉拿阿姗,我忙伸手挡住“谁敢!”

而后顺了顺气,冷静道“这女孩儿我留下了。”

转身柔声问阿姗“我没有贴身的侍女,你若不嫌弃~”

女孩儿眼睛一亮激动地点头。

我笑笑便扶起女孩儿径自走出人群,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又是一个为我而蒙受不幸的人~我惭愧,我自责,所以,我想好好对她。

我把阿姗带进了我的帐篷,我们一起吃一起睡,那使臣大人倒也给我这个王妃几分面子,并没有说什么。

虎子也很衷心地为我们添了一床被子,就出去了。

阿姗呢,却一直盯着我看,什么也不说地只是看~真真不知她想什么。

那样的眼神,我不懂,也看不穿,可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方才那种柔弱的眼神,反倒多了些~对了,那是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