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纪以为不打紧，轻伤不下火线，随着程一飞到工人文化宫，报名参加美术学习班。
回到家后程一飞不放心，拿了毛巾浸了热水，让苏苏纪在脸上捂一下，当清洁加消毒。
谁知到半夜里问题出现了。右边脸孔热辣辣地轰痛，如给人狠狠地掴了一记，又像受到清朝奸官下令所施的酷刑，痛得大汗淋漓，苏苏纪给惊醒了过来。
连忙跑到镜子前看究竟。
这一看，差点把苏苏纪吓得出了心脏病。
老天，这是她的脸吗？半边脸肿得老高，像了发酵馒头，脸上水肿了的肉堆积得把右眼挤成一条缝，几乎挣不开来。因为只肿右边，左边平安无事，所以苏苏纪的整张脸看上去，像了阴阳人，或科学怪人，或毕加索笔下的抽象画，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不但变成超级丑女，还疼得要命。别说喝水吃东西，就是咽口水也难咽，略略张大嘴巴，右脸便痛楚难当。
苏苏纪六神无主，眼里全是恐惧。想也没想，就旋风一样冲出房间，去踢程一飞房门：“程一飞！程一飞——”
程一飞穿着睡衣惺忪着一双眼睛出来，见到苏苏纪的样子顿时睡意全无：“天！小纪，你……你怎么啦？”
苏苏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毁容了……还疼死！呜呜呜，程一飞，都是你害我的，车技这么差，还踩什么自行车啊？还搭我！这下好了，我被你害到毁容了！”她哭得稀里叭啦的，边哭边朝程一飞扑过去，又踢又打，语无伦次说：“我破相了，被毁容了……呜呜咆，我变成丑八怪了……程一飞，我恨你，恨死你了，都是你害的……呜呜呜，我这么丑，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啊？呜呜呜……”
程一飞顾不了多说，找了衣服穿上：“小纪，快快，我们到医院去。”
苏苏纪继续哭：“疼！我的脸好疼！疼死我了。”又再骂：“程一飞，我恨你……我以后嫁不出去了，没男人肯娶我了。程一飞，如果以后没男人娶我你得娶我……”
程一飞穿好衣服后又再找衣服给苏苏纪披上。
然后他走到苏苏纪跟前蹲了下来：“小纪，我背你下楼。”
情急之中，程一飞忘记了苏苏纪伤的是脸而不是脚不妨碍走路。苏苏纪也没客气，立马伏在程一飞背上，然后把她的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上。这个时候，苏苏纪的情绪开始稳定了下来，她感觉到她的脸没那么痛了，她的心也没那么惶恐不安了，就像一个怕冷的人，站在寒冬中，忽然捧得一束烛火，缓解了内心的惶惑。
苏苏纪说：“程一飞——”
程一飞应了声：“嗯？”
苏苏纪说：“如果我毁容了，破相了，那怎么办？”
程一飞安慰她：“不会的。”
苏苏纪噘嘴：“我说如果。”
程一飞说：“没有如果。”
苏苏纪嘟哝：“凡事皆有可能是不是？如果我真的毁容了，破相了，那我不要活了，我死好了……要不，程一飞，你得娶我！你姓程，我姓苏，我们又不是一个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没人知道我们是兄妹是不是？”
看到苏苏纪脸上肿成这样，程一飞心中愧疚得不得了。这个时候他没有对苏苏纪说：哪有哥哥娶妹妹的？
下了楼。
此时已近清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安静的街道很干净，人很少，车更少，几乎没有，四周围空荡荡。
因为找不到的士，程一飞背着苏苏纪一路小跑奔附近的医院。
医院虽然不是很远，却走了近半个小时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医院。程一飞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身子有些晃，脸上身上全是汗水。
苏苏纪有些心疼：“程一飞，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程一飞不说话，却坚持着，执拗着背着苏苏纪不放开。他靠在医院的大门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苏苏纪用手擦试着他脸上的汗，然后蹭在自己的身上，接着再擦，可是他的汗不断地冒出来。
苏苏纪说：“程一飞——”
程一飞上气不接下气：“嘘，小纪，别说话！再说话，我真的没力气了。”
好不容易到了急症室。刚刚进门口，程一飞再也坚持不了，一下子的就瘫软在地上。苏苏纪给摔了下来，头砸到地上，直痛得呲牙露齿，程一飞咧嘴，冲着她抱歉地笑了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苏纪这次没有骂他。
从地上爬了起来，再跑去扶程一飞。程一飞额头上的汗滴，一滴又一滴落到苏苏纪脸上——那是十七岁年轻男孩子的汗，很纯粹，很纯粹的味道。
看了急诊室，又转到了外科。
医生说，苏苏纪脸上的伤，可能是有杂物在里面，感染了，得清洗。清洗很痛，又不给打麻醉，苏苏纪只好拼命地忍着，修炼忍者神龟的功夫。
最后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程一飞心中更是内疚。
苏苏纪脸上的伤口，原来有一小截的牙签塞进去了，所以被感染了。医生说，还好来得及时，如果再迟两天来，被感染的面积更大，得动小手术了，那个时候，就得破相了。
程一飞长长舒了一口气，想想又不放心，问医生：“我妹妹脸上的伤口痊愈后，会不会留下疤痕？”
医生笑：“应该不会，伤口不深，面积又小，你妹妹年轻，会恢复得很快。哦对了，待伤口愈合后，找些姜，切成一片一片，睡觉前放在疤痕处，这样能够加速疤痕褪去的速度。”他又再说：“就是有疤痕也不是什么事儿，如今的医学那么发达，花点钱去激光，疤痕就会完全消失不留痕迹。”
苏苏纪忽然想起一事来，跑到程一飞跟前踮起脚尖拨开他额前的刘海，露出左额上那道差不多有一寸长的疤痕——那是去年苏苏纪找来小混混把程一飞打伤被缝了八针而留下的。
苏苏纪问：“医生，他这疤痕也可以用激光消去？”
医生点点头：“能。”
苏苏纪兴奋，忘记了脸上还痛，拉着程一飞的手蹦跳了起来：“程一飞，听到没有？你这疤痕可以用激光消去，哈哈哈，太好了！”
程一飞看她，轻声说：“傻瓜。”
他从没想过，要激光消去这道疤痕。
顺其自然好了。
程一飞不在乎他额头上那道疤，却担心苏苏纪脸上留下疤痕。他按了医生吩咐，待苏苏纪伤口愈合后，他每天晚上都找来姜切成一片一片，在苏苏纪睡觉前放在她疤痕处。
后来听说口服维生素C和用维生素E进行涂抹去疤效果好，程一飞又再跑去买。天天好言哄苏苏纪吃维生素C，而他则把维生素E胶囊用针戳破，取其内的液体涂抹在苏苏纪的疤痕上，然后轻轻揉按5-10分钟，让液体渗透至皮肤内部而发挥其润肤作用。
寒假结束了。
春天很快到来了。苏苏纪脸上的伤完全好了，没留下任何疤痕，肌肤洁白如初，这使程一飞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苏苏纪一直坚持学美术。
不为别的，为了以后能够做时装设计师。
此时离高考愈来愈近，很多毕业生都废寝忘食学习学习再学习。但程一飞见不得紧张，周六下午和周日早上苏苏纪到工人文化宫学美术，他在教室楼下等她下课。
教室在三楼，苏苏纪从窗口看下去。
程一飞双手手插地衣兜里，站在一棵榕树下。春天的阳光很好，明媚的光线浮着细微的尘埃，透过树叶的间隙，细细地照射下来，落到程一飞那件薄薄的夹克上。夹克的颜色，是一种浅浅的灰，暗抑的，幽幽的，有点寂寞，有点空灵，令人捉摸不定，化不开，逃不掉。
苏苏纪眼球转也不转地盯着他看。
小小的一张俏脸明目张胆的遏制不住自己的快乐。
那天是周日，下课后是中午十一点半。程一飞说：“小纪，前两天我听到你自电视自个儿嘀咕，说草莓上市了，看到那些诱人的草莓口水都滴下来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儿有个草莓园，草莓的价钱虽然跟外面卖的价钱都差不了多少，但那儿的草莓新鲜，而且由自己亲手摘下来，味道比在外面卖的要好。”
苏苏纪雀跃：“真的？程一飞，真的？”又再说：“快带我去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草莓园在郊外。
坐了地铁，再转公交车。
草莓园很大，一排排的大棚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草霉，已经熟透了的草莓簇拥在绿叶周围，让人垂涎欲滴。周围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像了游乐场，不时传来了孩子的欢笑声，打闹声，其中还夹着大人的呼唤声。
苏苏纪一阵欢呼，连忙拿了小篮子跑去摘。
正在兴致勃勃间，不想无意之中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中的篮子摔落在地上，里面装着的十几只草莓散了一地。
是一个牛高马大，长了一身肉腾腾的中年大叔。他欺负苏苏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穷凶极恶地朝了她大喝一声：“你走路不带眼睛啊？是不是眼睛瞎了啊？”
苏苏纪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中年大叔不肯放过她。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却小肚鸡肠得很，他用了高两个八度的声音，瞪着苏苏纪大吼：“一句对不起就能把问题解决？没那么容易！你得赔我，我辛辛苦苦摘了半天草莓，容易吗我？”
苏苏纪心中有气。
她说“对不起”是便宜他，因为是他撞她的，又不是她撞他，不想他却恶人先告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