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大光明
过不了两天，就要到决定琼海度假村项目花落谁家的日子，为了显示公平，黎氏还是将四家公司召集起来，公开介绍自己的方案，择优选用。
庆元早就定下来由许小年负责介绍方案，她是第一次在大项目上负责，心理压力着实不小，前一天夜里就没睡好，不管在做什么，脑子里都一直盘旋着讲稿，睡觉前更是将整个稿子来回过了几遍，闭上眼，就连朦胧梦境中都是在台上发言。
说明会当天，窗外天色微明，小区里还是一片寂静，一向晚睡晚起的许小年却陡然发出“啊”一声惊叫，蓦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一身冷汗，她懵懂看着四周，片刻后发现自己还在家里，紧张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还好是梦……，她抹抹额头，重重倒回床上，刚刚的梦境历历在目，她站在台上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台下嘘声一片，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看吧，我就说她是靠关系吧。”
“连个话都说不周全。”
“哈哈哈，这种水平也来和我们竞争。”
她拼命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等到终于能发出声音的时候，醒了……
不会有什么预兆吧？许小年心里泛起了嘀咕，又赶紧撇开这想法，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这么胡思乱想，她再也躺不住，索性起床，匆匆洗漱了，又站在穿衣镜前，不厌其烦的自己演讲起来。
直到确认各方面细节都完美无缺，许小年才稍微放松了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出门。
今天场合正式，她选了件黑色连衣及膝A字裙，长发盘起，难得化了淡妆，整个人干净利落，在镜子前看了看，又选了副珍珠耳钉带上，柔和圆润的珍珠让她显出一丝女性妩媚，使眉眼中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再那么显眼。
她到得早，宁卫国也不迟，这个单子对庆元来说分量十足，宁卫国不敢怠慢，带着严淼几乎和许小年同时到了黎氏楼下。
远远看着许小年步履轻快走过来，身姿挺拔，黎思明和严淼同时精神一振，见她到了面前，宁卫国笑道：“看到你的样子，我就有种志在必得的感觉。”
许小年笑着摆摆手：“您可别让我有压力。”
“没压力没压力，我们重在参与，哈哈，走吧，先熟悉熟悉场地。”宁卫国说着话，带头往里走去。
三人到了会议现场，谢园已经在里面忙碌，见到他们，热络地上前打着招呼。
宁卫国乘机打探消息：“谢经理，这回最后决定权是不是在黎总手上？”
谢园笑笑：“这个项目总公司很重视，为了慎重起见，总公司和具体负责项目建设的琼海分公司，都有代表过来和我们一起参加会议，等你们四家的演示结束以后，再讨论决定最后哪一家公司能拿下这个活动。”
宁卫国心里一沉，原本以为庆元还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谁知黎思明只有三分之一的决定权，他回头看看许小年，神色间有些沉重。
许小年现在就像当年参加高考，已经到了考场，那就只有豁出去拼一拼，因此反倒把之前的担忧都抛在了脑后，这时见宁卫国脸色凝重，她笑道：“宁总，您刚还说重在参与呢，现在这么紧张？事在人为，拼一拼吧。”
说着话的功夫，大家都陆陆续续来到会场，黎思明见到许小年，眼睛亮了亮，只是不方便过来打招呼，便瞅了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冲她暗暗伸下大拇指，替她打气。
许小年控制不住脸上笑意，怕别人瞧出她的异样，只能掩饰地低头翻看资料。
四家公司抽签决定次序，庆元运气相当不好，抽到最后一名，如果前面三家公司任何一家与庆元的思路雷同，凭他们的关系和实力，庆元肯定落不了好。
前面三家演示和讲解企划要点的时候，许小年紧张到不行，她一边听他们说明，一边时不时瞄一瞄黎思明的脸色，好在虽然他们和庆元细节上会有些重合，但大体思路却还没有和庆元一样的，而黎思明三家公司的说明停下来，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以许小年对他的了解，那就是不满意的表示。
到第三家公司上台，刚刚说了个大概，许小年就彻底放下心来，这三家倒是想得大同小异，都是高调地宣传造势，差别无非是在请哪个明星，炒作什么话题而已。
终于轮到庆元做说明，许小年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带着宁卫国严淼的期望，神采飞扬的走上了台。
“各位好，现在由我代表庆元公司……，”许小年站在发言席后侃侃而谈，她的声音低沉柔和，听起来十分舒服，明亮双眸自信的环视着台下每一位，得体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一举一动又是果断干脆，显得十分专业。
黎思明就爱许小年站在台上这种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劲儿，好像就没她拿不下的项目办不成的事，这次的企划做得又是相当漂亮，推广着重放在度假村奢华但是低调的特点，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着迷似的看着台上一袭黑色连衣裙的许小年，职场精英范和女性魅力糅合得恰到好处，他简直有点迷信，许小年是不是上帝特意为他定制的夏娃？
许小年在做说明的时候，宁卫国和严淼一直盯着下面的反应，除了黎思明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其他几家公司代表的脸都是越来越黑。
她结束说明以后，谢园代表黎氏集团，很客气的请四家公司的代表去另一间会议室稍事休息，等待最后的结果。
四家公司，包括庆元在内，在听过其他公司的企划后，不管是觉得自己的企划到底比得上、还是比不上其他公司的企划，在没有宣布结果前心里总还是抱了一线希望，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
严淼倒是里面心态最好的一个，见宁卫国许小年都一脸严肃，便小声给他们说着网上流行的笑话，许小年笑点低，首先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宁卫国压根GET不到笑点，看着他俩笑着摇头：“真不懂你们年轻人，这有什么好笑的？”
严淼许小年听到这话， 越发笑得厉害。
本来室内气氛紧张，鸦雀无声，他们这边突然一出声，其他三家公司代表也跟解了冻似得，窃窃私语起来。
“要知道，标新立异得太过说不准会变成哗众取宠！”
这话说得好像有所指？许小年和严淼同时向说话的人看去，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只是嘴唇削薄斜斜下撇，面相刻薄。
那人也在斜眼看着她们，见她们看过来，收回视线对身边人说：“小地方人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回算是捅着了蚂蜂窝，宁卫国笑着回敬一句：“这狗急了会跳墙，想不到人急起来比狗也高明不了多少，让我们小地方人也真长见识。”
“你！”
两边这么一呛声，室内顿时又安静下来，那人板着脸，宁卫国笑微微，互相瞪视着，颇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
这时黎氏工作人员突然推开会议室的门，笑容可掬：“结果出来了，请各位回会场！”
这下两边都顾不上争执，那人悻悻收回目光，宁卫国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昂首挺胸当先走回会场。
会场里黎氏集团也颇有趣，黎思明的江城一派和琼海分公司代表有说有笑，海城总公司的几个人却是眉头紧皱，显然不太开心。
黎思明代表黎氏简单感谢了一下四家公司参与，然后立即宣布这次琼海度假村的宣传由庆元拿下，庆元虽然已经有几分把握，但确定下来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完全落地，三个人忍不住笑逐颜开。
黎思明又代表黎氏请大家中午留下吃顿便饭算是答谢，虽然没拿到项目的三家都憋着一股气，但一方面看在总公司代表的面子上，一方面还是想同黎氏继续保持合作关系，也还是留了下来。
饭局上最高兴的当属许小年，难得举杯的她也同大家喝了几杯，只是她酒量实在有限，没一会头就开始有点发晕，处在脑子还清楚，但动作已经有点不受控制的状态。
她怕在人前失态，便悄悄走出包厢，请服务员给自己泡了杯浓茶，走到拐角处僻静角落的沙发坐下，打算醒醒酒再回去包厢。
这拐角离洗手间不远，许小年没坐一会，就有人在那边小声交谈，嗡嗡嗡的声音像是无头苍蝇在她耳边乱飞，她的脑子更加晕乎，一阵阵心烦气躁。
许小年准备起身重新找个安静的地方，那边说话人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也别不惬意，大家都有数那小公司凭什么拿下这次的项目，你没注意到？今天庆元的那个许小年在台上的时候，黎思明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了？要不怎么说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占便宜呢？”
“老沈，你啊你，说话也太刻薄了，哈哈。”
“虚伪！你这人太虚伪了啊，难道你不是这么想？”
“想归想，不要说出来么，哈哈哈，”说着两人一起发出暧昧的笑声。
许小年气得浑身哆嗦，脸涨得通红，酒精混合着怒气，让她的脑子里一阵阵发晕，就为这个企划，她们全组花了多少心思和心血，而所有付出的努力，就被这些人几句流言蜚语轻描淡写地抹杀。
“二位都是搞策划的，能有点新鲜的想法吗？企划方案没创意，说人八卦也说得这么没创意？”外面突然响起了黎思明的声音。
他说话语调平缓，波澜不惊，却带着不屑掩饰得嘲讽，许小年按住沙发扶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静静倾听。
约莫是被当场捉住了说人坏话，那两个长舌男一时没反应过来，静默了几秒后，一个人才有些愤愤的开口。
只是他刚说了“黎总”两个字，便又被黎思明截住了话头：“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今天能到这里来的，谁背后没点关系？就说您二位，一个是老头子的关系，一个是谢晓芳的关系，说起来都比我这个后台硬多了，是吧？这项目本来是由我全权负责，总公司却特意派人过来盯着，什么用意你们肯定是比我清楚得多吧？这么硬的关系却出现这种结果，真让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呵呵……”
说到这黎思明声音里少了戏谑，严厉起来：“大家都是生意人，后台再硬最后还是得凭实力说话，你们以后能把这些八卦的精力多用在企划上，那说不准咱们还有再次合作的机会，话我放到这里，别再让我听见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了！”
这话说完，不管那两人心里是怎么想，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走道上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后，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许小年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重新坐回沙发，脸上的愤怒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嘴角的一丝笑意。
室内冷气打得足，许小年的手已经吹的冰凉，脸上却还是热得发烫，她用冰凉的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试图让自己乱糟糟的脑子回复清明，可惜效果不大，满脑子都是黎思明的身影晃来晃去，都是他刚才的话一直replay。
许小年窝在沙发上想得不可开交，不妨脑子里来回乱转的那位已经站在她的前面，觉得面前有人的许小年放下双手抬起头来，正对上黎思明含笑的双眸。
许小年着忙想站起来，黎思明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自己顺势半蹲在她面前，仰脸看着她：“喝高了？”
他的手还撑在沙发边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着他和她的呼吸，一下一下轻轻碰触着许小年的手臂。
许小年只觉得手臂接触的地方酥酥麻麻，一直酥到心底，这感觉让她的脑子更是乱成一锅粥，她忙把搁在扶手上的手臂收拢到身前，不自在地说：“也没有，只是酒量不行，头有点晕。”
黎思明问：“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许小年点点头。
他笑：“那些人心里发酸而已，别放在心上。”
许小年又点头。
黎思明邀功请赏：“求表扬。”
许小年装傻：“表扬什么？”
“合着刚刚我那么卖力都白瞎了？”黎思明故作失望，说完又笑起来，“好吧，你不表扬我，我来表扬你，你们的企划，除了谢晓芳派来的心腹，其他人可都是一致投了庆元的票。”
许小年扬了扬头，态度傲娇：“我从来都相信自己的实力。”
黎思明笑着抬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是是是，你最厉害。”
许小年红着脸推开他的手，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咱们回去吧，两人都不在里面，回头那几个又有话说。”
黎思明也施施然站了起来，一脸坏笑：“有话说？有什么话说？”
明知故问，许小年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扭头就往包厢走。
黎思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你的实力是真的，我对你有心思也是真的，既然都是真的，怕别人说什么啊，光明正大！”
许小年回身剜他一眼：“我可没你脸皮厚，你在这等一会，我先进去，过几分钟你再进去啊。”
黎思明乘机要挟：“那你单独请我吃顿饭。”
许小年摆摆手敷衍道：“行行行，别跟进来啊，我先进去。”
她刚进去，正碰上里面准备散席，见到她那三家公司代表公报私仇，又逮住喝了一圈，有些清醒过来的许小年又开始晕晕乎乎，宁卫国大手一挥，放她半天假，让她回去休息。
她支撑到家再也吃不住劲，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漆黑，她懒懒摸起手机看时间，八点多，只有一条短信，黎思明的：“酒醒没？醒了给我回条信息。”
许小年一边趿拉着鞋去厨房翻吃的，一边回复：“刚醒。”
短信回过去没一分钟，黎思明的追魂夺命Call就到了，许小年刚接起，黎思明劈头说道：“头疼了吧？下次别喝这么多。”
许小年也有点后悔：“嗯，今天是有点高了，平时我很少喝，今天主要是项目拿下来心里开心。”
“开心也不行，下次得我在场你才可以喝一点。”
许小年从冰箱里拿了两只鸡蛋准备煎蛋：“哈哈，我喝酒凭什么要你在场啊？”
“许小年，你明知故问，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许小年不搭理他这茬，笑着说：“懒得理你。”
黎思明没话找话：“在做什么呢，那么吵？”
许小年利落地把一面凝固的煎蛋翻个面：“煎蛋、煮方便面啊，睡过了时间，现在饿得不行。”
黎思明不太赞同：“怎么你在家只吃方便面？能有营养吗？不然我来接你出去吃点？”
“家里只剩方便面，不想出去，头还有点疼呢。”
黎思明便擅自替她决定：“以后你的三餐都由我负责！不能让你胃落下毛病！”
许小年把煎蛋小心翼翼盛到面碗里：“还是先把我欠你的帐清掉吧，今天说请你吃饭，你看哪天有空，明天行不行？”
黎思明：“这两天不行，明天我就要出发去边城。”
“啊，这么不巧，要去几天？”
“至少四五天。”
许小年把煎蛋和面端上桌：“那好吧，我等你消息，你一回来就联系我，我请你吃饭，算作接风行不行？”
黎思明求之不得：“美人邀约，必须行啊。”
许小年轻呸一声：“油腔滑调，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得先吃面去，都快糊成一团了。”
黎思明忙说：“那你吃饭吧，等我回来。”
“嗯，挂了。”
挂上电话，许小年刚夹起煎蛋，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黎思明的短信又到了：“记得想我。”
“无聊。”许小年自语，眉眼弯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