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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他的回忆(3)
不能放弃你
湖泊1016
2467

第五章 他的回忆(3)

(3)

这边,吃了两片安眠药的陈秉宇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梦中,先是看到一缕奇异的光,他懒洋洋地漂浮在云朵之上御风而行。然后“嘭”的一声,突然跌落现实。

耳边是绵延不绝的唢呐声。在H省的农村,家里有白事的时候,会请唢呐班子。

沉在梦中的陈秉宇皱了皱眉头,挣扎着要从梦中醒来,可仿佛被什么压着似的,脑袋越发昏沉,梦境却更加清晰。

一支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缓缓走过。走在最前面,抬着棺木的少年,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眼形细长,眼尾斜斜向上,黑白分明,神光内敛,似是将满腔愁苦纳入胸怀,不愿示于他人。

17岁的陈秉宇在县里的高中上高二,过完年刚刚开学,天还有些冷,他穿着父亲的旧棉袄,正打着哆嗦听代数课,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看着班主任满面的悲怆,他一下子惊觉,飞一般地往家赶。可惜,还是晚了。竟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自幼失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也丢下自己走了。

家中亲戚少,故而送葬的队伍里多是邻里乡亲。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陈家老爹为了供儿子读书,活活累死在了工地上;更有甚者,说陈家儿子非要上学,为了交学费,生生把老爹逼死了……

是了,村里那么多男娃子,都是14、5岁就下地干活了,唯独他,读了小学读初中,现在居然又跑到县里去上高中了。如果……如果他没读书,如果他陪着父亲下地、做工,分担家庭负担,或许父亲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了。想到这,少年陈秉宇的眼神更加暗淡空洞。

一刹那,他又想起了星空下谢长灵的笑脸。他多希望自己能天天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好,就这么看着她,天荒地老。可是,他一个穷小子,凭什么和她并肩而行,凭什么?

唯有读书,这是他改变现状的唯一出路。

几百个日日夜夜,他凑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一点点地看着教科书上艰涩难懂的字句,一点点地把拉下的功课补上。偶尔,深夜他会在那本本子上写下对谢长灵的思念,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但短暂的幻想过后,他又会自责自己浪费了珍贵的学习时间。转而更加发奋,更加刻苦。

如今,看着父亲的棺木。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自私。为了自己心中那小小的欲望之火,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学习之中,只为离谢长灵近一些,可他却离自己的父亲越来越远。

父亲不爱说话,对他十分严厉,偶尔犯错都是棍棒交加。可陈秉宇知道,父亲爱他。

父亲固守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思想,以微薄的知识和简单的人生经历教育着自幼丧母的幼子。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比他好,比他有出息,这样,就够了。看着儿子烛光下读书的身影,他使劲儿掩住口鼻,生生憋下呼之欲出的剧烈咳嗽,然后偷偷把手心黏糊糊的血痰用土坷垃抹掉。他怕影响儿子,他听儿子的班主任说:“老哥,秉宇是块好材料,明年就高三了,他再加把劲,考大学不成问题!”。忍了一冬,却到底应了那句老话“熬得过初一,熬不过十五”,没出年关,就撒搜人寰。临去之前,陈父抖抖索索地跟工友说:“秉宇娃子就拜托你们了……,叫他……叫他好好上学……”

唢呐声停下,鞭炮声响起,棺木缓缓沉入墓坑……

陈秉宇忽地从梦中惊醒,直直坐起。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正好交叉成直角——凌晨三点。

这觉怕是睡不成了。陈秉宇苦笑了一下,起身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猛地灌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想必那时父亲的咳嗽远比这要痛苦得多。

窗外,夜空静谧。空气污染严重,早已没有了那时的繁星点点。连物是人非都有点儿说不通,应该是物非人亦非。

陈秉宇拿出手机,想来想去,终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接通的“嘟嘟”声响了很久,电话那端传来鼻音极重的回音,想来是正在睡梦之中。

“老陈,你能不能别大半夜扰人清梦,我和你嫂子正忙着……”

陈秉宇哑然失笑,“你也就在梦里和嫂子忙活忙活了。”

“你这!”话未说完,电话那端传来迷迷糊糊的女声“滚去客厅打去。”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嫂子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啊。”陈秉宇打趣道。

无人应答,想来是怕吵到老婆睡觉。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喝水的“咕咚”声,然后低沉的男声传来:“老陈,又睡不着啦?你说你年龄不大,老是失眠算怎么回事。”

这是徐继光,陈秉宇的大学同学兼20多年的老友,现在是某国有中型煤矿的党委书记。

“最近好多了。”陈秉宇答。

“嗯”,那边好像思索了一下,“说的也是,你最近倒是没半夜打电话了。怎么了?”

“突然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语气里淡淡的无奈。

“你那大舅子又给你穿小鞋了?”那端的声音陡然高起来,“你那老婆也真是,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行,还非得把你大舅子扯上……”

“继光”,陈秉宇打断了徐继光的义愤填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要是过去了,你能被下放到L市?谁不知道L市这几年发展滞后,矛盾交叠,这烫手山芋给谁谁不要,现在可倒好,落你手上了。你看看你现在过得啥日子!”徐继光越说越气愤,“你娶她的时候,哥几个就劝过你,你不听。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你就算要报恩,也不应该拿自己一辈子去换吧!”

话音落,便是长久的沉默。

徐继光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尴尬地笑了笑,“哎,老陈?你吱一声儿啊!”

“我现在不是离婚了,我……”

听到这儿,徐继光似乎又气不过,紧接着说,“你那是离婚?你老婆,不对,你前妻三天两头打电话,刚开始还打到我这儿来,要不是你嫂子够厉害,她早无法无天了!要我说,你这半夜惊醒的毛病,就是她半夜打电话闹得!你别老让着她,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搞得跟泼妇一样!离婚就离婚了,干脆点儿,给彼此都留点儿脸面哪!”说到这,徐继光又发现自己话说重了,不过他也清楚老陈不会怪他。

“继光,上次你不是说巴西有个财团打算往国内投资,有空你引荐引荐吧。”陈秉宇十分明显地转移了话题。他并不是嫌徐继光唠叨,只是不希望老友因为自己的事情费心生气。

徐继光知道陈秉宇不想再提家事,自然也顺着他说:“他们打算投资钢铁企业,你那地方要矿没矿,要井没井的,拿什么说服人家投资?”

陈秉宇思索了一下,“发展中下游钢铁企业怎么样?来料加工那种。”

“行是行,但是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争取投资,你这还得争取争取项目支持、政策优惠啊。”

“嗯,那是一定的。”

谈起工作,两个男人又迸发了聊天的激情,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一起做实验、钻研功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