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气色这么差？小心你们主编骂你哦”。杨辰尽量用幽默的语气来换身旁的女人一笑，结果是徒劳的，“怎么了？我送你上班你很不愿意吗？”海洋的味道就在脸边，伊浅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凑到了她旁边。
“没事，可能昨天工作到太晚了”。
“是我的采访稿吗？不用修改了啊，那样我很满意”。
“好的”。
“前面路口停就好了，我们报社门口很难掉头”。伊浅让杨辰停在靠近报社还有一个转口的十字路口边，下车的时候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着是否有同事触摸，活脱脱是个做地下工作的模样，她还没有适应杨辰的突然示好，在刚站稳脚跟的阶段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疲乏从早上开始降临，一连两杯咖啡还是没能把眼睛的长度拉高一点，伊浅像个梦游娃娃一样挣扎在昏睡以前，偏偏主编这时候发来传唤。
“小伊，给我泡杯咖啡”。
“哦，稍等”。
伊浅拿出抽屉里放的最久的一包速溶咖啡，看看日期刚好过期了一天，不声不响地倒进了纸杯里。
“很香啊，难怪你这么爱喝这种咖啡”。主编拿起一次性杯子里冲泡好的热咖啡装作懂行地呷了一口，不忘借此拉近彼此距离，伊浅看到他喝的时候嘴唇有明显的收缩，费尽力气才忍住了笑。
“素素怎么样？”
“她去学校了”。
“她今天还上课？”
伊浅挂掉莫然的电话，心里对这个往日只觉得是个父母手掌下的娇娃朋友不禁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敬佩，说不定姚绾让她长大了。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没有一个方式会比谈恋爱更女孩子成长，当伤心过后，衍生出的不是悲情便是冷静。陶素素是个好苗子。
假以时日或许是个比伊浅和莫然都更独立冰硬的人。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清白天黑夜，莫然对着电脑打不出一个字，旁边的烟缸里一堆烟头，她像是笼罩在迷雾里的奇女子，看不到轮廓。
编辑的催稿函已经接连发来了三天，语气从开始的礼貌到渐渐地焦急，就差冲上门来将她的手按在键盘上。
“啪”。旁边的玻璃水杯被碰到了地板上，清水流了一地。
看着水在残渣里阻隔地艰难摊开，莫然心里一片安静，很久才起身到厨房拿扫帚来收拾残局。
许久之后她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
“日落之前的河流流过村庄，没有时间在催促他们该加紧脚步，每天的东升西落都像是一个时钟摆动之下的自然物理变化……”
她在江西的晨光里早起，喝一杯浓稠的豆浆，在同一个摊位上吃同一个妇人做的馄饨，直到喝光碗里的最后一滴热汤才将两个硬币放在桌子上，妇人一边打毛线一边木然地看着她走远，她站在还留着她小时候顽皮在木门上刻下的刮痕的老屋子前长久不离去，里面的老人戒备地看着这个每天出现的女孩子。
第一天的时候。
“小姐，你找谁啊？”老人推着手推车从里面出来看到有个陌生女孩站在他们家门前。
“哦，这是你们家的房子吗？”
“是啊，我们住这很多年了，你找谁啊？”老人后面钻出个小孩，头发乱糟糟的，手指含在嘴里对她做鬼脸。
“哦，这里以前是我家”。
“你说什么啊，你谁啊”，老人满脸不耐烦地对着她回忆挥手，将身后的孩子往身边一拉，推车差点撞到莫然的背包。
故乡已经认不出她，也没人记得曾经对姓莫的母女在家里的男人离开后孤单地居住在这里，莫然的母亲几乎不跟街坊多说话，只会抱着莫然在太阳又一天快看不见的时候告诉她“爸爸可能明天就回来了”。
但是一直从江西到杭州，那个跟她有着dna直接关系的男人都没再捏过莫然的脸。
莫然记事起就记得她是跟母亲姓，父亲是但是村里唯一会写字的人，毫无疑问地坐着村里唯一的办公椅，后来乡村规划被上级派遣到镇上进修，莫柳惠欢天喜地的为这个让她们骄傲的男人整理着行李，等待着他继续让她们母女渐升荣华，后来男人因为表现优异被调派到杭州工作，平步青云却没再荣归故里，知道他的消息是村里第二批调去进修的一个邻居带话回来的。
男人在杭州另成家室，而在制度落后的村庄因为大家世世代代不变的厮守现象莫柳惠当初也并未与莫然的父亲办理结婚手续，没有一纸凭证便只能暗自落泪，莫柳惠带着莫然来到杭州想以发妻之名讨个说法却被保姆拦在门外。
“先生和太太都不在家，你们赶紧走吧”。
两层楼的宅子在莫然的眼里像是皇宫一样气派，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城市里真的有区别于农村千家万户一样规模的土楼建筑，住在这样的皇宫里的女孩应该是公主一样的娇贵，不似她这般破破烂烂。
“妈，走吧，我们不要他”。那时候莫然因为户口问题只能上学费很贵却每天都有男生打架女生抓头发的学校里。
后来才听说这房子是莫然父亲现在的岳父提供的，莫夫有了如此雄厚的靠山当然也是官位稳健，早已将莫柳惠这样的微薄女人弃之脑后。
莫然将一年半的游历最后一站停在了江西。下了极大的勇气。
伊浅发现手机里一天都没有杨辰的任何信息，难道早上的相送真是巧合？
但是视线集团离xx报社相反方向不说在早高峰的时间里是很容易就会迟到的，杨辰果真是礼貌到家还是别有用处？
联络的空白似乎将指向偏向了前者。
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妈”。
“浅浅，下班了吗？”
“再过十分钟就下班了，怎么？想我啦？”伊浅听到妈妈的声音放松了很多。
“死丫头，下班有安排吗？能不能跟妈妈吃个饭？”
事有蹊跷，瞒不过她。
“就我跟你？”
“恩……还有个人”。
“李叔？他要请我吃饭啊”。聪明如伊浅，做记者的时光早已锻炼出了她短时间判断的能力，何况这题的选项也不多。
“恩……他说想大家一起吃个饭，你下班直接到轩亭来吧”。
“哇哦，李叔这么大手笔啊，大款啊！”伊浅心里开始替妈妈高兴，终于有个老来伴了，她也放心了。
“你少乱说话，人家第一次请你吃饭客气嘛，你别没大没小的啊，还有，人家姓林，不姓李，别叫错了”。
“好嘞”。
晚高峰的时间是最让所有下班族头痛的，单身的还好，有家里的都一脸愁云，像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伊浅好不容易打到车也已经是两位长辈等她一个了。
一看到妈妈向她招手她立马先像林叔道歉。
“抱歉，抱歉，路太堵了，车太难打了，林叔你肚子饿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