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院里从来容不下什么秘密。周向晚说的话很快就传到各房主子的耳中。
周老太太躺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问：“冯嬷嬷，你听听七小姐说的这些话，可是有点意思？”
“若真是七不姐所言，小小年纪倒是挺不简单。”冯嬷嬷斟酌地回了一句。
“你呀，活了大半辈子，说话还是这般小心。府里不就是传七小姐奉了梅姨娘的命才这么说的嘛，这话你有什么好遮掩的。”老太太嗔了一眼冯嬷嬷，笑道。
冯嬷嬷交握了一下双手，赔笑低语：“老奴不就是怕惹您不快嘛，当初您看了允州过来的家书，可没少生过七小姐的气。老奴要是当着您的面夸她，可不就是在说您看走眼了嘛。”
“你这会倒是敢说了。这小七到底是个什么秉性日后总能看出来的，她有个好姨娘，但愿她也不差。若她是个不错的，我倒也愿意提拔一下，若是个不长进的，就由着她去吧。”周老太太阖着眼，昏昏欲睡。
“谁说不是呢，像大小姐这样的，在老太太您的一手调教下那出落得可不比二小姐和四小姐差。七小姐若能得您的看重，那是她的福份。”冯嬷嬷给周老太太盖上小被，轻声打趣道。
冯嬷嬷服侍了周老太太三四十年，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性与喜好，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心中有数得很。老太太心里想什么，她时常也能猜出个七八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便是众位夫人小姐也需给她三分薄面。
“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我睡会，落雪院那边你让人盯得紧些，看好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至于小七，先观察一段再说，若真是颗好苗子再调教不迟。”周老太太懒洋洋说完一句，侧着身子午眠去了。
冯嬷嬷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守在外屋，靠着椅背也打起了小盹。
朝霞院中，梁氏听到来人报来的信，美目微张，将信将疑地问：“这些话真是七小姐说的？”
来人是一个打扮简素的婆子，低垂着头，道：“话是七小姐传的没错，不过好像是梅姨娘的主意。”
“我说呢，就小七那个脑子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梅姨娘倒是有可能。”梁氏低语了两句。
想了想似乎不应该在下人面前说一些诋毁庶女的话，便收了话头，说：“近日落雪院和湘竹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婆子想了想，答：“倒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二房的六小姐今日去找七小姐玩了，好像在屋里喝了会茶，没说两句便因为立春的事散了。”
“七小姐什么时候跟二房的人走得这么近了？这才刚回府没几天便串起门来了。”梁氏惊讶地问。
“这……奴婢也不知。不过两位小姐看上去并不熟络，七小姐连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叫什么也不认得。”婆子结结巴巴地说。
“嗯”，梁氏眉头微皱，“你下去吧，好生给我盯着落雪院和湘竹阁，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找青荷，她会教你如何做的。”
那婆子领了命，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待从青荷手中接过打赏的银子，一张老脸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
青荷冲着她的背影微啐了一口，复又返回屋中伺候主母与四小姐。
一直在旁假装绣花的周向璋此刻终于忍不住，讥诮地说：“七妹妹与六妹妹交好不就是因为那几块芙蓉糕么，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两个上眼皮子浅的丫头片子。”
周向璋把那日的情形跟梁氏说了一遍，撇着嘴不屑道：“就七妹妹那脑子里装草的，能说出那番大道理来么，还不是梅姨娘在后头教导的，我倒要看看她能成什么出息。”
梁氏亦轻蔑一笑，“娘又何尝将梅姨娘母女真正放在眼里，不过是怕她们被徐姨娘那边拉拢了，回头惹什么事端出来。小七最近倒是变得文静了许多，从前她可是经常围着你转的，现在也不见她来主动讨好你这个嫡姐了。”
“哪个稀罕她整日跟在我后头四姐长四姐短的，烦都烦死了。现在这样岂非更好，眼不见为净。”周向璋难掩气愤，酸溜溜地说。
从前被自家庶妹小意奉承的那股优越感和虚荣感，一下子突然就不见了，家中其他姐妹对她又无这份客气，这委实让一向高傲的周向璋感到深深的不爽。
梁氏见嘟着嘴，知她心中不快，便调开话题，问：“你爹说再过几日就安排你们姐弟几个进鹿鸣书院求学，你可都准备好了？”
“早就收拾好了，到时娘再帮我看看有什么遗漏的。”说起这事，周向璋总算开怀，俏脸上尽是抑不住的兴奋之色。
“那鹿鸣书院分男学与女学，届时你与珲儿分不到一处，不过男女两个学堂隔得不远，若有什么事你们姐弟也能相互照看。璋儿切记，那学堂里头的学员可都是京里四品官员以上人家的少爷和小姐，可千万别为了争一时之气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梁氏有些不放心嫡女骄傲又不甘人下的性子。
“娘您放心好了，女儿省得。听说京里许多一二品大员的小姐都在里头求学呢，我一定会与她们打好关系，决不做得罪人的事。”周向璋喜滋滋地说。
“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妹妹，一定得看好了，别让她们弄出什么妖蛾子。出了门，你们就是一体的，外人提起来只会说是周家的姑娘，若她们坏了名声，也会累及到你和府中其他小姐。倘若你做得好，不仅能讨得老太太欢心，还能赢得外人对你的嘉赏，这对你今后说上一门好亲极为重要。这个道理娘跟你说过许多回了，你且谨记在心。”梁氏郑重嘱咐。
“嗯，娘且宽心，璋儿都记得呢。”见娘亲又提起自己的亲事，周向璋忍不住红了耳尖，娇羞不已。
“你记得就好，旁的娘也不多说了。再练会针线，你便回自己的初云阁歇息吧，不要太费眼了。”梁氏了一下
的头，笑道。
周向璋面带红晕地应下了。
侧目望去，她的眉眼与梁氏有八分相象。眼睛大而圆，眉毛粗细匀称略往上扬，鼻梁挺直而鼻头圆润，脸颊饱满白皙，美得端庄大气，正是大妇们所喜爱的贤惠正妻的面相。
梁氏轻轻打量了几眼出落得愈发好的嫡长女，心下满意，带着笑出了内室去外屋安排三房各院的活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