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熙熙攘攘的大街人多车多，虽然拥挤难以前行，可攸宁的心情却是大好的。
“阿林，就是前方的酒楼？”攸宁一身男装，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身量还小，穿着普通贵公子的衣裳。平时她练功骑马，并不像公主那样养尊处优，所以晒得有些黑，头发仅用一条发带束起。她很庆幸自己并不是长得倾国倾城的容颜，这样很容易让人一眼过目难忘。
戴霖戴着人皮面具，此时化成彪形大汉的模样，一脸的络腮胡子：“德左最喜欢那里的点心，总是喜欢约在那里。公子也可以试试这里的点心。”
攸宁一撑扇子，“啪”的一声让攸宁特有感觉，扇面遮住了小巧的脸庞。她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低低地传来：“去看看吧！德左爱吃的点心究竟是什么味道。”
走到长廊，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守在厢房外，见到戴霖递来的玉佩，然后开门让他们进了厢房，德左来不及擦掉嘴边的点心屑，被攸宁撞个正着，“哈哈，德左莫不是怕我过来抢食，所以急着吃完？”
“翔公子莫要取笑老朽了！”德左是一个白髯老者，青白色的长布包着头，黄袍纤尘不染，双目炯炯有神，声音气势如虹。
“我怎敢取笑您老人家啊！最近生意可好？”攸宁坐在他身边，亲自为他倒茶。
他也不客气，拿着就喝，然后指着戴霖：“小子，别站着，过来坐吧！”
戴霖闻言，看了攸宁一眼，然后默默坐下了。
“我外头的那个小徒弟，叫墨容。他很佩服你呢，现在还缠着攸我讲你当年追查犯人的事情，聪明绝顶的轻功‘燕子霖’的故事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你就坐在这里。”德左的声音倏尔小了下去，大概是怕守在屋外的小徒弟听到。
戴霖抱拳：“过去的事情已是尘烟。”
德左知他不愿提及，将话题转向攸宁：“驭虎之人才是最厉害的，对不对？翔公子！”
“我不敢当，我只是狐假虎威罢了！”攸宁谦虚地说道。
“狐假虎威的大有人在啊！”德左长叹一口气，阖上眼，伸出手沾了茶杯的水在桌子快速画了地图，东方为东临国，西方为西辰国，南方为南滨国，北方为北齐国。他将手指放在西辰国的位置，轻轻敲了三下，“有人要生事啊！”然后指着东临国的方向。
西辰的三皇子楚莫终于按耐不住了？
攸宁指着北齐的位置：“这里的异动可有证实？”
德左指着北齐，将两节手指微微弯曲，在边境的位置磕了两下：“全到这里了！”
北齐派了二十万大军到了东临边境？
“对外说派了五万，是为了修缮迎娶和亲公主渥丹的祠殿，可是我们卖给他们的粮草可不是应付五万大军的两个月的分量啊！况且去年他们向中简商队买的粮食还没有吃完呢，应该还够好长时间呢！”和亲公主的祠殿是用来净身用的，代表要剔去原有的身份，要尊崇夫家，每个国家都修有祠殿。而戈黎则以此来遮人耳目。
“翔公子，你若要飞翔，这可是个机会啊！”德左意味深长地摸着白胡子。
攸宁一怔，苦涩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德左你啊！”
德左望了戴霖一眼，又看了攸宁一眼，慢慢说道：“你苦心经营七年了，这么放心地将商道的事情交给老朽打理，是时候你该接管了吧！”
商道上的经商队伍无数，攸宁选择了粮草为主要的货品，这样就可以知道大军的动态和大局。
“东临要变天了！”德左是商队的，几十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对于朝代的更迭和暗斗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要不祸及他，他倒是乐见这样的事情。
“东临的皇上太不像话了，居然还豢养男宠，听说又招了一批少年进宫。”
是啊，当今东临皇上不知是哪根筋少了，宠幸男宠，虽然不及汉哀帝，却也致宫中再无皇子公主出生，内宫纷乱，祸及朝纲。
攸宁爹多次进言，还被训斥，两年前已经告老还乡，从此不过问政事。
东临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繁华之下就是千疮百孔，正如昔日的唐朝末期，只要一根针，就能刺破这个看似平静的表面。估计，现在换了皇帝也是百姓乐见的。
“听说花琛公主在南滨过得并不如意，虽是太子妃，却总是被欺负啊！”德左的话让攸宁手中的酒杯一晃，些许好酒洒在桌子上，在阳光下透着晶莹的光芒。
花琛还是避免不了和亲的命运，即使皇上很宠爱她，可还是用她换取了南滨的五百万两的聘礼来弥补国库的亏空。
“可是南滨的太子不是很喜欢她吗？即使南滨王反对，还是执意要迎娶花琛，还用了那么多银两。”攸宁不解。
德左眼一眯：“宫闱之事翔公子应该很清楚的，只有一个南滨太子保不住她的，当今东临国已经江河日下了，和亲的公主没有靠山就更没有分量了。如果渥丹公主嫁去北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所以老朽奉劝公子，早日脱离，回归商队吧！这里才是你的天下啊！”
呃，这个老家伙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自从四年前在王府遇见他，就一直被他揶揄着。
攸宁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做北齐的皇后，踏着鲜血登上高位，二是离开皇宫，通过假死，混迹商道。
毕竟五国纷争蠢蠢欲动，处于哪一国都不安全，而想活命，最好就是了解这个时局。所以攸宁选择了商道，选择了眼前的德左。
德左的眼落在刚刚用酒水画的地图上：“这次慕容家的大小姐湄郡主嫁给三皇子为正妃就是最好的契机。北齐以庆贺为名，实为出兵。”
戴林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却开口问道：“老前辈打算怎么做？”
“希望翔公子能够脱离皇宫，你今年十二岁，模样还没有长开，在商队藏上几年，加上老夫的易容术，过几年长大了，保管谁也认不出你。你以后都可以不用带着人皮面具生活，岂不是快哉？”德左微微眯着眼睛。
戴林闻言一震，视线移向攸宁，原来她考虑得那么长久。
攸宁心中也有算盘，要趁乱假死，需要顾及很多方面。德左说得对，趁现在还没有长大，离开是最好的。
“翔公子的武功练得怎么样？”德左对着她说话，眼睛却看向戴林。
戴林主动接口：“只有晚上能练一会儿，翔公子进步很快。”
“不要赞我了，我的轻功能有你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攸宁知道自己人小力单，练不了气贯山河的武功，不过轻功有助于逃跑，打不过，还逃不过嘛！
从酒楼出来，戴林小声说道：“翔公子就真的这般相信他吗？”
“我当然知道德左老奸巨猾，四年前我让你救了他，也救了他唯一的孙女，这并不代表他能投诚于我，可他也决计不会害我。”攸宁说完，抬头看刚才做过的酒楼的位置，“阿林，用人不疑。”
德左贪财，却不会取不义之财。虽然这只商队最初是攸宁和戴林给他银子弄起来的，却让他做了老板。
攸宁给予他保证，若是做了北齐皇后，就给他一切方便。若是回归商队，就要一席之地。
攸宁可没有想过要掌管一个商队，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但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更重要的是抛头露面非她所愿。
所以德左并不担心攸宁回归商队，会把他老大的位置抢走了。
本来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却也带着几分温情。
攸宁知道，德左也是真心关怀她的。
走到前面，就看到前面一行人拉拉扯扯的，一个中年女子哭喊着：“肃儿啊”
为首的一个官差，一脚踢开了中年女子，一手揪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叫嚣道：“喊什么，送去皇宫，说不定会吃香喝辣的！”
攸宁的心蓦地一紧，赶紧朝前走去。
“不要啊，我儿不要做男宠啊！”那女子被踢到地上，嘴角流着血，还在嘶声竭力地喊着。
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围着看。
那个官差一挥手：“看什么，还不走，想被我抓进牢里吗？”凶神恶煞的模样吓走了围观的百姓。
“我跟你走，请不要伤害我娘！”那个男孩肃色道，虽然头发，可依旧俏丽俊逸，一双眼睛却透着狠戾，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官差。
长得果然标志，怪不得能被选中进皇宫做男宠呢！
那个官差被他这样一瞪，想着万一他要是得宠，岂不是对自己不利。他赶紧松开他的衣领，笑呵呵地说道：“在下是公事公办啊！你的名字‘关肃’是早就放上去单子上的，你没有按时去府衙报到，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关肃扶起他母亲，对着她说：“娘，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挂念我！”
“肃儿啊！”他母亲一把抱住他，哭着喊叫起来，“自从你爹去世后，我还指望你光耀门楣，却不想你居然要进宫……”
官差赶时间办事，扯开他们，带着关肃赶紧离开。
关肃至始至终都没有掉泪，眼睛睁大却透着一股狠劲，嘴巴紧抿着，拳头都是紧握的。
“关肃！”攸宁在心底轻轻地唤了一声这个名字。
自古以来，男子进宫做男宠，都是不招人待见的，身份低微也罢，主要是进了皇宫还没有人能出来。所以有些还未进宫的男子都会选择死，因为不敢逃，会祸及家人。也有的抱着苟且偷生的心态进宫，争宠的有，不屑争宠的也有。简直比女子的后宫还热闹。
“阿林，留意他。”攸宁一直想在男宠中安插一个眼线，看来就是他了。
攸宁喜欢关肃的眼神，那是像狼一样的眼神，桀骜不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