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对于感情的变化总是那么后知后觉吗?例如一航,他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书怡眼神中那微妙的情感变化。
而浩天,他的感情,正如洪水泛滥一般,尽管原来波涛汹涌、浪花四溅,却被他自己牢牢的封印在一片洼地里,一旦这洪水冲开了一片泥土,便以势如破竹之势迅速倾斜而出,再想拦住它,简直就如天方夜谭了。更何况此时,他不想再给他的感情设置任何羁绊,河出伏流,一泻汪洋,他要将他感情的洪水,全部倾倒进书怡的心田。
书怡混乱了,矛盾了,彷徨了。她无法抗拒浩天频繁提出的约会请求,在每一次经历强烈的思想斗争后,都如期赴约。在商场、在公园、在地铁,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她与他激烈的争吵,热烈的拥抱,疯狂的接吻,然后,她撕心裂肺的哭泣,挥动双拳击打他的胸膛,又在他不屈不挠的恳求和堂而皇之的借口下,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羊。这样的生活,已经把她整个摧毁了,她希望这样的生活快点结束,哪怕使用一种最暴力、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那时,已经到了初夏,他们这样不清不楚的“恋爱”,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浩天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她公司楼下的大厅里去等她。
书怡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同事再见,然后就换了一种惊恐的语气道:“你干嘛到这里来?我的同事们都认识一航,求求你,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吧,你与孟雪分手了,可是我没有,我还有家庭,我还有丈夫和女儿,求你放过我吧。”那天以后,浩天就迅速的与孟雪彻底断绝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他没有说理由,他再一次以沉默回应了孟雪。
“如果你再不接我的电话,我不但要到公司来,我还会找到你家里去。”浩天执着的道。
“我不会再见你了。”书怡甩开他的手,决绝的向外走去。
浩天又将书怡拉回来:“你为什么这么软弱?你不要骗自己,你已经不爱他了,为什么要继续跟他纠缠在一起,你这样骗他,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不,我爱他。”
“你不爱,你在骗自己。”
“我没有。你放开我,我跟婉婷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她买了礼物送给真真,她就要来了,你放手。”书怡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但他的双手像一只金箍,将她牢牢的扣在里面。
“你不要再找借口了,你不要再逃避了。你上次不是答应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他坦白一切,你到底有没有向他坦白,你们到底谈了什么?还是你又在他那里妥协了,你到底要这样摇摆到什么时候?你知道吗?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变成了煎熬。你不能这么狠心,一边用枪指着他,一边用刀割伤我。”
听到这里,书怡便泪如泉涌了。两个月来,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从一个贤妻良母变成了一个不忠不实的恶毒荡妇,她觉得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充满了肮脏。尤其是面对一航那毫不知情的双眼时,她真希望一声巨雷把她截成两段算了。现在,浩天竟然这样指责她,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浩天把她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不停的道歉:“对不起,书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浩天的话就停到这里,书怡突然挣开他,望着大厅的旋转门,惊恐的颤抖起来。是婉婷,婉婷来了!书怡没有骗他,她们真的约好了在楼下碰面,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她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静静的站着,一句话都没说。然后,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书怡只觉得一阵眩晕,直直的向后倒下去。只一瞬,她便在浩天的怀抱里悠然醒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记得是怎样辞别浩天走回家去的。婉婷知道了,胡绩伟就知道了;胡绩伟知道了,一航就知道了。劫数难逃,劫数难逃,她的末日,来了。
一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一边也愣愣的盯着电视屏幕,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婉婷回家要一个小时,她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向胡继伟和盘托出事情的始末,夫妻二人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讨论,不到九点钟,一航就会收到胡继伟的电话。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九点了,十点了,一航的电话却始终没有响,那天晚上像过去的每天晚上一样,平静而安宁,一航的眼神也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他还是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胡继伟家中的气氛却显得异常紧张。胡继伟首先表示了怀疑:“浩天和书怡?那怎么可能?”紧接着便化作愤怒:“书怡居然这样糊涂!如果浩天做出这样的事,我该跟他绝交!”再接着,便化作忧愁:“一航怎么办呢?他还蒙在鼓里。”
夫妻俩确实经历了激烈的讨论。如果不告诉一航,实在对不起这个老朋友,如果告诉一航,这样的事,外人该如何启齿?正在夫妻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门铃响了。何浩天来了。
九点钟,儿子壮壮已经入睡,客厅里只剩下何浩天和胡继伟夫妇。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继伟。”良久,浩天终于决定开口了。
“你闭嘴!”胡继伟火了:“是兄弟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你,你,简直混账!”
浩天闭上眼睛,双手托着头,十根手指都插进头发里。
“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年轻吗?漂亮吗?性感吗?温柔吗?你到底图她什么?让你放弃了一切,奋不顾身的跳进深渊里去。这件事有多久了,你马上停止,你给我马上停下来!”
浩天用手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继伟。我停不下来了。”
胡继伟哑然。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孟雪那么漂亮,那么体贴,那么好,可我就是爱不起来,我每一次吻她,脑子里都是书怡的影子。我中了魔咒。继伟,如果有地狱,我这样背叛兄弟,会被下油锅吗?”浩天停了停,继续道:“刚开始,我真的想压抑我的感情,我做运动,打游戏,去酒吧,跟孟雪谈恋爱,我用了很多办法,我以为我可以,可是当我下一次再看见她,过去的努力就全都付诸东流。继伟,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我实在是,继伟,如果你们真的跟我绝交,我只好认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兄弟们交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不论如何,请你们不要看轻了书怡,她是无辜的。”浩天最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继伟,我欠一航的债,永生永世都还不完了。”
何浩天走了,胡继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声接一声的叹气:胡继伟呀胡继伟,你真是该死,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好媒?
第二天,胡继伟拨通了一航的电话:“一航。哦,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你跟书怡,最近还好吧?书怡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浩天最近有没有联系你?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你忙吧,有机会,咱们聚聚。”他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时间到了这里,好像停顿了一样,浩天和书怡的事,没有被胡继伟揭发出来。那么后来,会怎么样呢?
又过了几天,一航趁着午休的时间打电话给书怡:“书怡,我下午要出差,大概两三天回来。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一航。”书怡道:“等你出差回来,我想把真真接回来。”经过了这几天忐忑不安的日子,书怡又一次下定决心,只要胡继伟这次不揭穿他们,她真的发誓永远不见何浩天了。前一段时间,因为婆婆家里有事,把真真接回老家去住,才会让自己有时间有精力跟何浩天纠缠不清。现在,她决定克服一切困难,把真真接回来。真真回来以后,自己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就不会这样心猿意马下去了。如果婆婆不能离开老家到北京帮她带孩子,她决定,哪怕辞职做专职妈妈,也一定要把真真接回来。
“好。等我出差回来再说。”一航道。
书怡放心的挂了电话,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真真身上,再熬过这几天,等真真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可是,有很多事,就是那样事与愿违,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
一航出差的当天晚上,浩天来了。书怡从门缝里看见这个前世的冤家,便拼命顶住大门,说什么都不让他进来。
浩天贴着门道:“书怡,让我进去,我发誓,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真的。”
书怡隔着门板道:“别,什么都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好吗?”
浩天道:“书怡,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或许,我真的太自私,把你、把一航、把我自己都推入了漩涡里。书怡,我决定了,我到上海去,我想当面向你说一声再见。”
书怡沉默了,每一次见面,她都在拒绝浩天,可是,当浩天真的决定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竟如刀搅般不舍起来。门外,也是一样的沉默。过了好久,或许浩天已经走了吧,书怡打开门,却发现浩天竟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
拥吻,再一次的拥吻。或许,吻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表达爱意的方式吧,这是他们辞别前的最后一次缠绵。然后,浩天双手扶着书怡的肩膀,两个人彼此凝视,马上就要结束这段“恋情”,这一眼,就记进心里去吧。
“我走了。”浩天道。他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天!杜一航,站在那里!
一航没有给他任何思考或者解释的机会,他一拳挥过来,浩天的半边脸便肿了起来。然后,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他根本就没有出差,他从胡绩伟的犹豫声中听出了端倪,他故意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发送即将出差的消息,然后躲在楼下的阴影里等待着,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疑心病,他多么希望他苦守两天却一无所获,他多么希望带着旅行箱心情愉快的 “出差”归来,可是,上苍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最深爱的妻子和他最信任的兄弟,居然在家里秘密的幽会。这简直就是一个陌大的讽刺!
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烂了,浩天已经被打的体无完肤,几乎到处带血了。书怡哭着拉住一航的手臂:“一航,别打了,别打了好吗?”
一航反手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扯:“你还敢说!你还敢说!你信不信,我——”他扬起手来,却没有打下去,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用力的一推,书怡便跌进沙发里,胸口一阵疼痛,难道是肋骨断了。
浩天握住一航的手臂:“别,别打了。”
“滚!你们都给我滚!”一航歇斯底里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