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长公主抬手捏了捏青鸢的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不能说话，可你却没少折腾。身为女儿家，就应该温柔娴静，看看你，蹦蹦跳跳的，一点儿都不优雅。”
青鸢摇头晃脑，水灵灵的双眸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优雅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含山长公主一脸嫌弃地对青鸢道：“朽木不可雕也。”说完，也不理会她，扭头径直对陆之南道：“南儿这几日都不见人，在忙什么？”
“就是先前王波那事儿……”
陆之南便将这几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含山长公主和青鸢听得入了迷，好半晌，才听青鸢感慨道：“那狐狸精也是孤陋寡闻，连方天师都不知道，盲目自大，这不是自己找死么。这么些年，以我所知，能抗住方天师金乌雷的，就只有千年蜈蚣精一个。”
含山长公主问道：“那个小天师，很强啊？”
青鸢重重地点头：“那可不，方天师可是章阁山广阳真仙方氏一脉第十九代传人。”
名头绝对响当当，是个得罪不起的狠角色。
这回轮到陆之南好奇了，问：“章阁山广阳真仙？”
青鸢慢条斯理地道：“小侯爷你不是修道之人，所以你不知道，章阁山是海外仙山，蓬莱圣地。广阳真仙俗家尊名叫方归一，是王禅老祖的入室弟子。传说他生于秦惠王年间，好学聪敏，天资过人，道法修为深不可测，有通天彻地，厌骇鬼神之能。
当年他学成下山之后，云游四海，在章阁山参悟了天地玄机，于是建立了广阳观，开山授徒。及至汉朝时，羽化飞仙，被汉文帝刘恒御封为广阳真仙。”
陆之南又问：“那青鸢你可知道醉仙楼？”
“知道。”
青鸢说道：“醉仙楼是广阳观的产业。传说自有金陵城便有了醉仙楼，是广阳真仙从章阁山运来山石土木，按着天空的星辰方位建成的。醉仙楼里只卖酒，那酒的名字叫做醉梦浮生。传说酿酒的方子是王禅老祖传下来的，一杯清酒，就能够通明七窍，从而看透自己的内心，尝遍人生滋味。”
含山长公主脸上满是向往：“那醉梦浮生的味道如何？”
青鸢单手托腮，道：“不知道，我没试过。不过听说唐朝的诗仙李白，喝过了醉梦浮生之后，大醉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含山长公主的双眼亮晶晶的：“真的？那酒这么神奇？”
青鸢道：“这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章阁山广阳观在修道人心中的尊崇地位，因其传承了广阳真仙的正统大道，并且精于阵法，炼丹和符箓之术。”
陆之南喃喃道：“原来方天师家学渊源，有着深厚的传承。”
青鸢从点心盘子里挑了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当然啦，方天师的师傅是广阳观现任掌门真人万木，据说万木真人的道法已经趋向完美之境，随时有可能大圆满飞升仙界。
她十三岁就被冥界封为赦令天师，有多少走野路子的修道人修炼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连法师的边都摸不上。
你再看看她手上的那条降妖伏魔鞭，就是广阳真仙当年使用过的法宝，那一鞭子抽下来的赫赫威势，真是吓死人了。”
“什么吓死人，你是鸟，不是人。”
含山长公主瞪了青鸢一眼：“好了，别再吃了，看看你那水桶腰，再胖下去怎么得了啊。”
青鸢嗤笑一声：“咱们俩，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是谁晚饭时吃了两大碗米饭，还说没吃饱来着？”
“好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含山长公主瞪大双眼，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向青鸢。
青鸢笑弯了腰，一扭身，化作燕隼，拍拍翅膀飞出了花厅。
陆之南看着那一道清影，笑道：“娘，青鸢天真直率，说话口无遮拦，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含山长公主笑眯眯地道：“这丫头的脾气就对我的胃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比那些矫揉做作哼哼唧唧的女孩儿爽快多了。”
含山长公主发自内心的微笑，让陆之南心中深感快慰。父亲离开之后，母亲虽然一如既往的坚强开朗，但陆之南曾见过她在暗夜里默默垂泪，见过她清晨时红肿的双眼。
心中划下了一刀，哪怕痊愈了，也会留下伤痕。
只听见花厅外头传来一阵阵侍女们的惊叫喧哗的声音，陆之南和含山长公主不约而同转头一看，原来是青鸢正在以尖尖的长喙一下一下地啄着侍女们发髻上的珠花。
含山长公主眸光带笑，朝着陆之南摆摆手，道：“你回房歇着去吧，不必管我了，青鸢那丫头，是得好好教训教训了。”
陆之南含笑应道：“是。”
……
漫天的鹅毛大雪卷着狂风，飘落在大地上，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
树梢上挂满了冰凌，犹如一丛丛水晶珊瑚。
他伏在宽阔的温暖的后背上，听着脚印落在雪堆里，发出清晰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爹，您累不累？”
他轻声问道。
“南儿，爹不累。你现在还觉得难受么？”
回应他的声音低沉醇厚。
“不难受了。”
“再忍耐忍耐，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忍着晕眩，勉力地睁开眼睛，朝前方望去，白雪皑皑，金陵此时，也应该下起雪了吧。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声音一紧，脚步骤然变得仓促，像是凌空飞起一般。
这是一个小山洞，又小又黑又窄。
“南儿，你在这里等着爹，爹马上就回来。”
那双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随即，脚步越走越远，似乎就这样走出了他的生命。
“爹，你去哪儿……”
“爹……”
陆之南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狠狠地喘息着，冷汗湿透了中衣。
已经不止一次被这个梦惊醒，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的清晰。
陆之南，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唤道：“爹。”
空旷的屋子里却无人应答。
他扯出了一个苦笑，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牖窗，只见夜色浓重，点点星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空气里似乎夹杂着几分燥热的气息。明日，也许会下雨，也许不会。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