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灰色大衣，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的女人在玄关喊道，“快帮我拿一下东西，快累死了。”
一个体态丰盈的看上去五十几岁，不修边幅，但浑身上下却很清爽干净的妇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卫央回来了，我正做饭呢！”拿过卫央手里的菜边看边说，”让你买的都买了吗？没买错吧？”也不等卫央回答就进了里屋。
卫央看着妇人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牙有点痒。
卫央随后进了餐厅就看见着黎炬和刘紫珊，整个人一愣，瞬时就反应过来“哥，嫂子你们也来了。”
餐厅里的一男一女面对面的坐着，男人还穿着办公的衣服，衬衫领子上的扣子解了两颗，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但是微皱的眉头显示着他的不悦，散发着让人压抑的气场，却不失儒雅风流。
黎炬淡淡的嗯了一声，除了厨房传来一点声响，餐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
刘紫珊说：“卫央，你回来了，最近过的怎样？”
“挺好的。”卫央冲着刘紫珊笑了笑，然后目不斜视的迅速闪进厨房。要是嫂子再不说话，卫央就要准备自己起个话头溜进厨房。
一进厨房卫央就跟做贼一样，压低嗓音说：“妈，今天怎么了?”
卫妈冷哼一声，“两人抽风了呗？”
卫央一听这话，果断闭嘴，看着架势，妈是被气得不轻。扫视了一下厨房，看到案板放了五个鸡蛋，“妈，我给你打鸡蛋。”
卫央看着碗里的蛋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叹道：一回家吃饭，我在厨房的作用，只有打鸡蛋和摘菜加洗菜了。在咱妈面前，哪还需要别人插手做饭。也不知道外面那两人又怎么了，不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了吗？孩子都那么大了，还不分场合的吵架。
“卫央，卫央你想什么呢，鸡蛋都打在地上了。”
卫央回过神看着手里的碗，不知什么时候倾斜了，滴了几滴到地上，卫央连忙端正碗，朝着卫妈傻笑，“我马上擦。”
卫妈不耐烦的白了卫央一眼，“算了，算了，出去坐着吧，别在这碍眼。”
卫央拿着毛巾，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俯下身擦掉地上的渍迹，默默出去了。
卫央刚走出去，身后就传来卫妈的声音，“卫央，把电热壶插销插上，把水热上，你爸马上就要回来了，水开了，把茶给他泡上。”
卫央立刻提起精气神，“哦。”
卫央就拿着电热壶，茶叶，水瓶在两个气氛诡异的人之间穿梭。卫央给自己心理安慰，他们是空气，他们是空气。
等到卫央把卫爸的茶泡好，觉得一直无视他们不太好，又看到他们面前连杯水都没有，小心翼翼的开口说：“哥，嫂子，你们要喝茶吗？”
“不喝。”
“喝。”
卫央装作没什么道：“好，嫂子这就给你倒。”倒完茶，卫央就离开了无硝烟的战场，跑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偶尔抬眼看向餐厅，只能看到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黎炬更显立体的五官下透着丝寂寞。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个“怀着五个月身孕”的中年男人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走了进来，他已经不复年轻时的精瘦，像气球一样开始发福，眉眼中透着一丝慈祥，淡然。
“爸。”卫央起身给他拿拖鞋。
卫爸面带不虞的说：“回来了怎么不去厨房里帮你妈干活，看什么电视。”
卫央装着一副面瘫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就知道是这样，我都多大了，还跟高中一样管我看电视，“被我妈赶出来了。”
“那你不知道帮你妈干点别的活，一点眼色都没有。”卫爸穿上拖鞋，边把外衣递给卫央，边不忘教训卫央。
卫央不耐烦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卫央一进餐厅，就看见哥哥正端着老妈刚做好的菜上桌子，也连忙进了厨房。
等到几乎所有的菜都上了桌子，出来卫妈都坐到桌子上，哥哥嫂子坐在一起，但明显两人之间像有一道墙，像根本看不到对方一样。
“老婆，快出来吃饭，别整了。”卫爸开口催道，“小炬，紫珊来快吃。”语气不是一般的和蔼，给他们各夹了一筷子菜。
黎炬抬头微微松了一下面部表情说：“谢谢叔。”
刘紫珊勉强勾起一丝笑容道：“爸，不用管我，您快吃。”
卫央只把自己头埋得更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卫妈出来了，入座吃饭。我总觉得能好好呼吸了，我环视一周问道：“现在都八点半了，黎子旭怎么还不回来呀。”卫央看了一眼墙上的表。
黎炬插嘴道：“应该快回来了。”
卫央顿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看了一眼黎炬，“哦。”果然话音刚落不久，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卫央迅速起身喊道：“来了。”把门打开，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和不羁。
卫央伸手摸摸少年的头，几天不见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少年不悦的扭过头，“说了几遍了，不要老摸我的头。”越过卫央进了屋。
卫央关了门，拿下他的书包，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宠溺，“你个小屁孩，快进来吃饭。”黎子旭直接在卫央身边的位置坐下。
饭吃完，休息了一会儿，卫央看家里没有睡觉的地方了，就准备先回了，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爸，妈，我走了。”正准备说哥哥嫂子再见。
突然，黎炬插口道：“我送你回去，晚上一个女孩不安全。”
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但看到黎炬眼中淡淡的血丝，卫央不知怎的就转了话音，“好啊，那我就能省下打的钱了。”
黎炬随手拿起外套就出门了，卫央连忙穿上靴子，捞起围巾，都没戴到脖子上，就跑出了门。
卫央在楼门口站着，看着黎炬倒车停到门口，犹豫着坐到后面还是前面，在脑海里纠结不到一秒，还是坐后面吧。
正准备打开后面的车门，就听见黎炬低沉的声音，“坐到前面吧。”
卫央还是有点犹豫，黎炬继续说：“有话要说。”
卫央一听这话，收回放在后车把的手。她系上安全带，双手随意的放在膝前，眼神望向窗外，车内一片寂静。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让卫央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到了自家楼下，卫央解下安全带，看着黎炬的侧脸，低垂的双眼，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路边的灯光照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卫央咽了一下口水。
卫央试探着说：“哥，我到了。”卫央含蓄的提醒他，又朝他那边探了探身子说：“那我上去了。”
卫央刚把门打开，就听到身后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沙哑，掩盖不住的疲惫，“我和刘紫珊离婚了。”
“什么——”卫央转过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出什么破绽，“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话音落后，一阵沉默。卫央脑子急速运转，她觉得她高考的时候可能都没有这么高速思考过，“你想让我照顾子旭？”卫央只觉得这声音冷静的不像自己的。
这时，黎炬才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的看着卫央，他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张嘴想说些别的，最后只能沉默，仔细想想，也对黎子旭那样的性格，估计在他和刘紫珊中谁都不会选。黎炬认真打量了卫央几眼，觉得她好像不一样了，还以为她会问为什么离婚，那自己会回答什么呢？
卫央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会有一阵无名火窜了起来，“希望你可以好好给妈，还有你儿子解释这件事。”说完甩门离去。
卫央背对着车门站着，总觉得气不顺，又转过身打开车门，“我能照顾你儿子的衣食住行，但他的心呢？”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遍。
黎炬看着卫央的背影，呢喃道：“一样的人......“
卫央回到家，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冰凉，像十三岁的那个夜晚，不管当时家里暖气有多热，裹了几层被子，总觉得自己在冰窖里。外面的房间里传来，几个人的吵闹声，依稀听到，爸爸的吸鼻涕的声音，长辈的谩骂声，夹杂着毒品，钱......
十三岁的卫央无知觉的蹲在床上，也许当时是有知觉的，只是不想动脑子感受。
外面四老姨指责卫疆：“这几天都去哪了？你是不是吸毒品了？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把钱都挥霍到哪儿去了？”
卫央却听不到卫疆的声音，连辩解都没有，只是不停的吸着鼻涕，打喷嚏。现在想想估计只是感冒。
卫疆的沉默，让四老姨，五老姨更加暴躁，更加怀疑他是否粘上毒品。在客厅里大吼大叫，说他这个不争气的孬怂，你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别指望我们会再帮你......
卫央只是机械的接受他们谈话的信息，不去猜卫爸是否吸毒，不去猜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现在想来她当时下意识的相信她爸不会做这种事，就算他再不成器，也不会吸毒的。或许她只是逃避不去想要是她爸走上那条路的后果。
卫疆的第一任妻子何琳，卫疆的妹妹卫丽......吵闹声，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大人们争吵累了，他们也终于想起还有卫央，卫丽走进来想安慰卫央。
卫丽问：“要是你爸妈离婚，你跟谁？你爸要是吸毒了，怎么办......”卫央当时一点都不想搭理她，什么都不想说，卫央面无表情的对着卫丽，表面上一点都不关心，其实当时卫央心里也是什么都没想的。卫央只觉得烦，很烦，为什么要问她，她不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回答。
可是卫丽很固执，她见卫央不回答，可能觉得她是难受的吧，应该是个人都会认为卫央很难受。然后她就一把抱住卫央说：“想哭就哭吧。”
其实卫央一点都不想哭的，真的，只是被她姑一说，又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觉得不哭有点不太对不起她姑，会让她有点尴尬吧，就...哭了。
于是，卫央就开始了她人生第一次凄惨的大哭。
当天晚上卫丽就把卫央带到她家去了，其实卫央心里还有一点庆幸，她终于离开矛盾中心了，终于有正当理由到她姑家去了。因为以前卫央到她家，小学是蹭电视，中学后是蹭电脑，卫丽都被卫央的坚持不懈给弄烦了。
可是，长大以后才发现人才是矛盾的中心。
到了她家，我认为我终于有正当理由玩电脑了，因为她同情我啊，可以利用。
卫央回忆道着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点个眼药水闭上眼睛，因为有人告诉她眼药水会中和泪水，眼眶里水一多，泪水就会返回去，留下来的也只是，加了氯化钠的眼药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