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忙了大半个上午，傍晌午的时候，陌千寻终于把臭气熏天的马舍打扫完毕。
王启然有事先回城里了，肖瑞风叼着个烟卷儿在马舍前漫不经心地为陌千寻的劳动成果做验收，一脸的不屑。
“这就是你打扫的马舍？”他话里有话。
“是啊，我费了好大的劲儿呢，不你看看，我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陌千寻知道对肖瑞风这种人，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了，那就想办法博取他的同情吧。
“起、起、起……起开。”肖瑞风伸出一只胳膊将走到面前的陌千寻推拒开，一副别跟我套近乎不吃这一套的表情。
“不合格，重新打扫！”
什么，还要重新打扫？
陌千寻急了：“喂，我说，那些马能吃能拉的，我总不能跟在它们屁股后收拾屎尿吧？”
“马舍是马场的门面，你像打扫自己的房间一样精心！请问小姐，你的房间也是这样的么？”
陌千寻脱口而出：“我……我可不像它们一样遍地屙屎！”
“呃！”肖瑞风怔了怔，然后，肩膀抖了抖，“……没办法，谁让它们没有你讲卫生呢？”
中午一过，舅舅开着他那辆拉脚的三轮车载着舅妈来了。
三轮车顶的小烟筒冒着浓烟，一路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大老远陌千寻就听出是他们来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趁后院的肖瑞风还没有察觉，她飞快地迎了出去。
三轮车停在马场外，开车的舅舅脸上很难看，从车上跳下来的舅妈也一副臭脸。显然，舅舅已经从舅妈那里知道了肖瑞风是私生子的事，并且他们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舅舅、舅妈，你们怎么来了？”
“肖瑞风呢，让他出来见我！”舅舅从三轮车里取出一根半米多长的铁钎，指着马场的方向气势汹汹地问陌千寻。
“舅舅，你别着急，其实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肖瑞风他其实也、也挺有实力的。”最后几个字陌千寻因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舅妈耿淑云走过来：“千寻啊，你就别再为他遮掩了，他什么实力我和你舅舅都打探过了，人家肖家根本就没承认他这个儿子！”
“承不承认是人家的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陌千寻小声嘀咕。
“什么，你说和你没有关系？”舅舅瞪起眼睛，“千寻，你从小没有爹妈，我和你舅妈拉扯你到大容易吗，我们花钱培养你学这学那，培养你成为才女，不就是为了你能嫁个好人家么？可是你看看现在，你嫁的这是个什么人？”
舅舅说着，声音颤抖，眼圈儿也红了。
“就是，那肖瑞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耿淑云在一旁附和。
陌千寻心里难受：“舅舅、舅妈，肖瑞风是什么身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他现在已经成亲是夫妻了呀。再说了，他不也是你们为我选的吗？”
陌千寻的最后一句显然有抱怨的意思，从小到大她什么事都听舅舅、舅妈的，事实证明她也不敢不听他们的。如果不是他们谎称自己怀孕要挟肖瑞阳，肖瑞阳又怎么能找肖瑞风来顶包呢？
舅舅眼中露出一丝狡猾：“怕什么，不是还有肖瑞阳吗？祸根是肖瑞阳种下的，我们在这里闹，肖瑞风能不告诉他？我倒是要看看，他肖瑞阳在国外能不能和姓文的女人呆得住！”
“姓文的女人是谁？瑞阳不是一个人去美国的吗？”陌千寻问。
“啊……你别听你舅舅瞎说，哪儿有什么姓文的女人。”耿淑云白了丈夫一眼，“千寻，你快把瑞风叫出来吧，有些事我和你舅舅得跟他说清楚。”
姓文的女人，姓文的女人。陌千寻脑子里全是舅舅的这句话。
肖瑞阳出国的时候她被舅舅、舅妈看着不能和他见面，最后，只接到肖瑞阳的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嘱咐她先与肖瑞风假结婚，等他归国后再迎娶她的事。
陌千寻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舅舅和舅妈，她知道肖瑞阳也是被逼无奈，她为舅舅、舅妈的行为向他道歉，为了让他出国没有后顾之忧，她答应了他。然后就有了开篇陌千寻与肖瑞风结婚的场景。
可是，肖瑞阳并没有告诉她，他还和一个姓文的女人在一起啊。舅舅的话可不可信，那个姓文的女人是谁，她和肖瑞阳到底是什么关系？
新房里，舅舅将几张订在一起的纸推到肖瑞风面前。
“这是我们早上找人拟好的协议，你在上面签个字。”
肖瑞风深吸一口香烟，喔唇吐出几个烟圈儿，才向那几张纸伸出手去。
“你们这又是要干嘛？”陌千寻正端着茶水从外面走进来，她几步冲到桌前，先肖瑞风一步抢过那份协议，低头读起来。
刚看个大概，就又被她舅舅抢过去了：“去，给我们做饭去。这里没你的事儿。”
怎么没事儿了，她明明看到那上面写着关于自己和肖瑞风婚姻存续条件的事。
可是，还没等她发表意见，耿淑云就过来扯着她往外走：“千寻啊，你看我和你舅舅大老远的跑来连午饭都没吃，走，我和你看看厨房有什么去。”
陌千寻被舅妈拖着去了厨房，她知道，耿淑云是怕她妨碍了舅舅和肖瑞风签协议。
她想知道舅舅、舅妈又起什么幺蛾子，试探地问了几句，耿淑云只说，他们是让肖瑞风有压力，这样，他才能争取到肖家的利益。
陌千寻没再问下去。他们以为肖瑞风会受其摆布吗？肖瑞风不是肖瑞阳，舅舅舅妈对付肖瑞阳的办法在他身上不会起作用。
然而这件事，陌千寻猜错了。
半个小时之后，陌大勇乐颠颠儿地拿着协议从里面走出来：“淑云，我们走了，回去！”
耿淑云一边擦手一边应声跑出去：“怎么样，他签啦？”
“啊，签啦！”
“好，我们回家！”
两个人大功告成，乐呵呵地跳上三轮摩托。
陌千寻茫然地追到门口：“舅舅、舅妈，你们不吃了饭再走么？”
耿淑云从陌大勇背后冲她摆手：“不啦，就你们家那伙食，啧啧，我们可吃不下。”
耿淑云是在嫌弃伙食差，的确，肖瑞风的厨房里除了土豆就是白菜，连只鸡蛋都找不到，就更别提肉类了。
既然这样，陌千寻没再对他们挽留，而是目送他们的三轮车冒着黑烟，突突突地远去。
转身回屋子的时候，她有些犹豫。
舅舅让肖瑞风签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协议？看着他们高高兴兴离去的样子，里面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然而出乎意料，肖瑞风竟然签了。明知协议条款对自己不利还要签，难道他是个文盲不识字？
是啊，他还真可能不识字呢，至少她认识他的时间里，他都是以没文化没素质的形象出现的。
想到这里，陌千寻匆匆推门进去，她想着要是他目不识丁，舅舅让他签的那份协议就可以不算数，是欺诈。
“他们走了？”肖瑞风叼着一支烟，斜靠在床头。
“是，走了，咳咳咳……”屋子里的烟味儿熏得她一连声的咳嗽。
“你能不能不吸烟，或者少吸一点儿，吸烟对身体不好。”她掩着鼻子说。
肖瑞风白了她一眼：“多管闲事！”
陌千寻瞥见桌子上留下来的一份协议，走过去拿起来读。
读着读着，那些文字便向棉花一样向她的心口堵过来，直堵得她喘不过气。她看到在协议的最末一页，用不同的笔体签署着陌大勇和肖瑞风两个名字。
肖瑞风那三个字虽说潦草，但洋洋洒洒，刚硬中透着韧劲儿，堪称漂亮。
看来自己之前的推测是不对的，肖瑞风不但不是目不识丁，还颇有些文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