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集市，还没有很多人，空气非常新鲜，会赶早来集市的，一般都是一些老人，这些老人通过卖菜来补贴家用，她们卖的菜都是精心种出来的，每一颗都是真正的心血。
赵月如平时并不会选择来这么早，她更愿意在中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去集市，这时候很多家的菜被晒得没精打采，菜叶都打卷了。若是想要买到好菜，那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来她的摊位上购买。
她选了一个很好的摊位就坐了下来，把菜摆到铺好的黑布上，好菜一向都不会无人问津，很快就有人过来向她询问菜的价格，为了给月秀看病凑钱，她也乐意多买降价，很快就出手了一部分。
但是白菜已经是一种很大众的东西，正常的人家里都不会缺少白菜，好的白菜在他们眼中就是买来尝个新鲜。
富贵人家还是普通人家都不会拿白菜当永久的主菜，赵月如在那坐了一会儿，跟身边的老人才刚刚混熟，她们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走人，赵月如朝他们挥了挥手，等到老人佝偻着身子离开，她也只能望着背篓里还剩下大半的白菜叹气。
很久无人问津的摊子，赵月如看着天色的变化，空气中的新鲜感已经消失了，取之而来的世俗的气息，集市的气息，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断有人从她面前走过，却又无人停留。
等到终于有人在她面前停留下来，她的内心几近狂喜，赵月如抬起头来，脸上的喜悦多了几分惊讶，两种不同的情感无法在她脸上得到融合，就那样怪异地愣在这儿。
对面的大叔先开口了，一出口就是毫不留情：“小姑娘，谁让你在这卖菜的，你不知道这里是我的位置吗？这块地我占的。”
赵月如差不多已经理清对方的意思了，他一直以来就在这里摆摊，没想到一个来得比他早的小鬼占了他的位置。赵月如想要去反驳对方，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口，对面站着的是她父亲辈的大叔。
她低下头沉默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站起身来。但就是这样一个起身的动作，让对方觉得她想把事情闹大。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在她辛辛苦苦摘来的白菜上，几颗白菜一下子滚出去很远，沾满 了灰尘。
周围人一阵哄笑，大叔的语气得意而嘲笑：“小鬼，我都说了让你赶快走了。”赵月如定定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她应该去反驳，你觉得周围人的哄笑会让你觉得很长面子吗？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很骄傲吗？
但是现实面前，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来，去捡那几颗白菜，家里等着那几颗白菜养活，月秀等着那几颗白菜买药，她没有任性的时间，滚出去的白菜只剩下最后一颗没有捡回来了。
那颗白菜成了小孩的玩具，在他们的脚下滚来滚去，永远找不到家，赵月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过去把小孩手中的白菜拿过来，身后小孩的哭声传来，然后有人吼了一句：“真小气，连小孩都欺负。”
你家没有人靠白菜救命，你当然敢这么说。赵月如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将沾满灰尘的白菜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地上的白菜连同那块黑布也被她放进背篓里，她低着头离开。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大叔终于趾高气扬地发话：“一个克父的丧门星本来就是这样，命硬了点撑起全家，早晚把全家克死。”赵月如已经快要离开人群，但还是听见了，这句话就像是给她的一巴掌，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教怎么做人。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更快地离开人群，为自己选了一个很边缘的位置，重新坐下来，摆好摊，弄脏的那几颗白菜，也被她剥掉外层的白菜叶重新放到了白菜堆里，剥下来的叶子也没有丢掉，这些会作为她家未来几天的口粮。
赵月如坐了很久，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动来动去，她现在就是一位入定的老僧，周围人的走动已不会令她变得浮躁。她有些茫然，只能这样思考着，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她一定要卖掉所有的白菜，有人在等着回家。
买白菜的人没有来，她坐在这里可以看到之前的大叔不断地卖给客人菜，他们不断地交谈着，离去时总有人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她便明白，这条街上，今日走过的很多人知道她的事迹，很多人在嘲笑她。
哒哒的马蹄声从街道的那边往这边来，掀起很大的风，风沙在风里起舞，眼前全是白色的沙子，赵月如用衣袖挡着眼睛，很快风就止住了，一个放荡到恶心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就像是蛇吐出了它的红信子，舔了一下你的脖颈，潮湿粘连的感觉上来，只想用棒子将它打开。
“哟，这不是赵家小娘子吗？怎么在路边卖菜啊，你要是嫁给哥哥，现在就可以在家相夫教子了。”赵月如抬头看了一眼，在她有限的脑容量里，这个人的印象很简单，姓叶名东，村长家的儿子，好色恶心，喜欢炫富。
赵月如没有理他，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白菜，掀起的风沙把她的白菜都弄上灰尘了。叶东却继续上来搭讪：“小娘子，你要不跟叶哥哥说几句好话，我买了你的白菜。”
“你想听什么？”赵月如很认真地抬起头，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卖出去白菜的机会。
“我也不为难你，你就说一句，你喜欢哥哥吧。”叶东对这个小美人肖想已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调戏她的机会。
“我，喜欢，你。”她说得很慢，脸上的表情如同木刻，或者说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叶东忽然觉得这个美人跟段木头一样无趣，他瞬间就失去了兴趣。骑着马匹往前走。
“你说过要买我的白菜的。”赵月如的表情有些固执，但是骏马的步伐却更加固执，“等你嫁给我再说吧，你听不明白哥哥是在骗你吗？”赵月如重复着那个盯着马匹的固执表情，仿佛真的不明白，却只能低头。
“丫头，怎么突然这么沮丧？”赵月如抬头，是那位老爷爷，应该又是来买菜的吧，她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是老爷爷又一次开口，“为什么要对那个浪荡子，说出那样的话呢？”
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做人就应该学会忍受，她说：“那些白菜对我很重要。”在古代，她之前的行为叫做下贱，不是忍受，而是实实在在的屈辱。
“这些白菜，爷爷全买了。”难以置信地，赵月如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欣喜若狂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