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中殿内舅甥二人说着体己话。正式册封的旨意，已经陆陆续续送到了各个宫房。
揽月阁这边，更衣的礼服已经送到。位分是好几日前就定了的，因此内廷早已按着尺寸将衣衫制好。旁人都是要等到正式入宫的日子时才穿上身谢恩。楚天香因为原本就已经住在宫内了，为了让伺候人看得出身份，提前便需要将符合身份的常服穿到身上。
揽月阁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可算不用穿摄政王同款素衣了。虽然素衣没有什么地位象征在，但毕竟从前宫里，就只有摄政王一人偶尔会穿没有任何徽记的白色素衣。楚天香天天那么穿，虽然明知道没什么意义，但从旁看着，就总觉得有些心虚。
殿内几个伺候人帮楚天香换好衣服。悦怀玉将旁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在她面前，一处处为她整理，从衣襟，到腰身，再到裙摆，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跪伏在地，姿态毕恭毕敬。
楚天香不由说了一句，“你如今已经是宛容了，地位在我之上，何必为我整理衣衫，我这么看着，也觉得惶恐不安。”
悦怀玉伸手，将她鞋子边上的裤脚掖好，最后一次抻了抻裙摆，眼看着全身上下都平整利落，这才微微笑着站起了身。
“给我旨意还没有送到，这一刻我便还是你身边的伺候人。再说了，宛容不过便比更衣高一级罢了。若是陛下或者摄政王喜欢你，你要越过我易如反掌。来日地位在我之上的时候，若是能念着我这段时间伺候过你的情分，我便感激不尽了。”
“陛下和那位殿下，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楚天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的问出了这一句话。
她喜欢更衣这身衣服，素净，淡雅，里衣素白贴身，外衣是深灰的底色，只衣襟滚一道白色的边，以银线绣出蜿蜒生长的藤蔓。颜色不错，显得面孔雪白，小小的人裹在这样质地垂坠的常服之中，更显得纤弱娇小，惹人怜惜。
悦怀玉看着镜子里的楚天香，也不免流露出几分赞叹之色，她说，“陛下虽然年纪尚小，但性情沉稳，从不流露自己的喜恶，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猜都不敢猜，不过摄政王殿下倒是人尽皆知，殿下喜欢长得好看的。”
摄政王好美色并不是秘密，摄政王府美艳姬妾无数。他向来在外面走动，有看着中意的人，便带回府上去。世家女子为他作妾的不少，教坊中人也有，演武场女奴也有。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没有正妃，对姬妾却是不挑。不问身份，只要看着顺眼就行。
年轻俊美重权在握。他这样的人，理所应当是该风流的。
楚天香幽幽的叹了口气。
“那可就难了，说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这世间长得好看的女子何止千万。人心不过是这样罢了，喜欢谁，自然就会觉得谁长得好看。我这般模样，我倒不觉得难看，那位殿下，怕是看不上眼了。”
悦怀玉微微心惊了一下。
她对楚天香说，若是能得摄政王喜欢，在这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其实也并非戏言。
摄政王权倾天下，只手遮天。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天下之间，无论内臣外臣，女官杂役，能得摄政王青眼相看，日子自然不会太难过。
她们这些人，就算是天子后宫，但封号位分，亦是摄政王决定。能让摄政王看得顺眼，在这宫里一帆风顺，似乎不是难事。
只是，看得顺眼，与看得上眼是两码事。身为天子舅父的摄政王，要是看上了天子后宫里随便哪个人，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楚天香的心思，明显已经越过了界限。
她今时今日，依然是楚天香的伺候人，既然是伺候人，便尽最后一份责任。
做事是要有头有尾的。
悦怀玉低着头，轻声道，“思南更衣慎言吧，主子今时今日是天子侍妾，这一生之中，便只得天子一人之心。摄政王殿下与主子之间，毕竟是有界限的。”
楚天香微微叹了口气，“都是宫里人，又有什么区别。”
悦怀玉不便将话说透，只道：“主子只要记得，从此往后主子一生荣辱，都系于陛下一人之身便也足够。”
这样说着，又拍了拍手，自外面招进来两个小丫头。
她对楚天香道，“宫中女子，身边都有自己的亲信宫女在。办事得力与否姑且不论，这深宫寂寞，总该有一两个信得过的人，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更衣主子自宫外带回来的那个南疆女子，是不能容留在身边的，这揽月阁中人，多多少少都有背景，亦会受人指使，看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这两个丫头，素白与桑青，是我仔细查过，背后没有任何家族的人。主子若是真心实意照料她们，她们想必也会以诚心回报主子。”
楚天香看了悦怀玉一眼，轻声问，“不是你悦氏的人么？”
悦怀玉微微笑了笑。
“太妃嘱咐过，做人要手脚干净。怀玉人在揽月阁之日，便是思南更衣的人，只跟主子一条心。来日我离了这个地方，自有立场，没准是会设法往更衣身边安插自己人，但绝不是今日。这样来日就算立场不同，斗到你死我活的时分，我求更衣念这一段情分，也敢理直气壮的说，曾经有这一段时间，我是真心实意待更衣的。”
楚天香微微点了点头，说，“这份真心实意，我记住了。”
宫内一盘棋局，还未抬手，悦怀玉已经让了她一步。这一步的人情，说好来日要在中盘索讨回来。
也算是公正。悦氏一等皇商出身，掌管天下钱粮。算盘自然是不会轻易打错的。
悦怀玉微然笑着，躬身一礼，道，“算算这个时辰，旨意应该已经到悦府了。我回去接旨了，盼来日宫中能再与更衣相见了。”
楚天香亦回礼，道，“这段时光，承蒙关照了。”
悦怀玉待她始终是算不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