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在公交大道的吉普车飞奔疾驰，驾驶座上的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从车窗散出，逸在了风里。
季秋心里没由来的惆怅和烦躁，起因是小孟诵读的那段新闻。
“三年前，网上爆出这路公交车的某个司机猥亵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过后还把搭乘公交的女孩赶下了车，导致那女孩被经过的跑车撞死。”
白问看了看季秋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季队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才是最可怕的，简直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小孟没有看到副驾驶座上白问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的样子，埋头看手机接着说道：“后来那个司机在开车的途中，被一个女人用刀捅死。公交车没有及时刹车，冲破了半索道那段最险的山路，掉下去车毁人亡。”
“当时车上除了公交司机和行凶女子以外，还有两个中年男人，一对母子，无一生还。”
要追究责任的人都死了，这件事最终也没能被曝光，被上面的人当做了意外事故处理。这样的意外事故被报道出来，也没能在网上引起多大的关注。
要说有什么作出了改变，那就是这路公交从三年前就停运了。
公交站牌已经锈迹斑驳，而那辆车却日夜不分地跑在这条道上，如果不是灵调组为了办案子来到这儿，不定会出多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季秋用力地一踩油门，斜着车身堪堪擦过一个弯道，惊得小孟魂儿都飞了。
一拐过弯，那辆黄色的公交车就出现在眼前了。
小孟惊喜地睁大眼睛，抓紧了前座的靠背喊：“追上了！季队牛批！”
季秋把嘴里的烟头往窗外一扔，眉角一挑，和白问对了一眼儿，突然就夸奖起了小孟：“小孟啊，不简单呐！昨儿还看见这种灵异的鬼怪吓得话都说不好，今儿就能跟哥几个追着灵车跑了。”
“……”
“你这眼神儿不错啊，还能看得到这灵车。我还当上头塞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过来呢！”
听见季秋的话，小孟忍不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挤出几声尴尬的笑。
“我只是看得见……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打小在我奶奶身边长大，她经常舞弄一些古怪的物件，经常招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我是被吓出阴影了。”
说完这些话，他自己都脸红了。
没再逗这个孩子，季秋一心开快车想着追上这公交看个究竟。
可没想到，等快到半索道的时候，公交车就像是出了故障一样，在大道上左右摇晃。
正前方是个弯道，公交车因为司机被人捅死而失去控制，生生撞出了护栏，从大道上直接飞了出去。
然后就不见了。
“妈的……又跟丢了！”季秋恼火地捶了下方向盘，结果喇叭被他摁响了。
另一头，公交车里响起一阵哀嚎声，母亲抱住了嚎啕不停的儿子大声嚷嚷着，那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用力敲打着窗户，嘴里还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啤酒肚男人已经吓得丢了魂儿，抱着椅背发出刺耳的尖叫。
手里握着刀的女人，很快就把刀刺向了自己，车内鲜血四溅。
至于那对老夫妻，则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回过神后，男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妻子护在怀里，不停地低声默念着什么。
看起来兵荒马乱的场景下，显示出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欲。
正应了那句老话，天道无常。
蛮任真无声地叹息，将手中的一道符纸捏碎，细细密密的鎏金粉末逸散在整个公交车空间内。
应和着天上璀璨的日光，鎏金粉末将整辆车都消融在空气里，叫喊的几个鬼很快就不见了，只余下那个手里握着刀的女鬼。
她的怨气滞留在这儿，将那几个人都困在了不存在的公交车上，一次又一次，让他们永远深陷在这一天坠亡的恐怖记忆当中。
而那名司机，可能被迫尝试了花样死法。
女鬼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蛮任真，手里的刀渐渐变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手臂上冒起来许多尖锐的骨刺，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巫女，别多管闲事！”
蛮任真啧叹一声，眼里透着无限关爱，就像是一个老母亲看着不乖巧的孩子一样，打算施以爱的惩罚。
“你好，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蛮任真客气地对女鬼点头，“我叫闲事。”
女鬼：“……”
一旁的霆螭不顾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淡淡地揭她的底：“你不是叫认真吗？”
蛮任真一脸冷漠：“爸爸，别秀了，坐下。”
“好的，乖崽。”
蛮任真：“……”这鬼王怎么什么梗都他妈敢接？
在他们两个打趣的时候，女鬼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朝着他们丢出一团气势汹汹的鬼气。
张牙舞爪的鬼气发出嘶嘶的尖叫，隔空袭来！
却不料一只白猫突然张大了嘴巴，发出萌啾啾的一声：“喵呜——！”小小的嘴呲得连牙床都看得清清楚楚，就那么把鬼气吞进了肚子里。
还打了个饱嗝。
女鬼简直要抓狂了：这一人一猫，还有她身后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别白费功夫了，你是鬼，我是巫女，我天生克你。你还是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你这么做的道理。”蛮任真背着手，飘飘然地从空中落地，站在那半索道的站牌下仰头看着她。
“不然你的女儿孤零零地在这马路大道上徘徊，多可怜啊？”
提及女儿，女鬼惨白的脸上不再是那副凶巴巴的表情，一双挑眉耷拉下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最后竟是瘫坐着大哭了起来。
没有人会想听鬼哭狼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声音的。
真的。
蛮任真曾在车上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一晃而过，那身影属于一名十六岁少女的。
霆螭告诉她，那少女已经不是人了。
少女跟挎包女鬼的身上连着一根表示亲缘的红线，说明她们是母女关系。
这就意味着，挎包女人的反常跟她的女儿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个天杀的司机，载我女儿上了公交车后，就强暴了她！还用车把她载到荒无人烟的山里抛下，我女儿好不容易走到公路上向人求救，结果被一辆开得很快的汽车给撞了。我为了查我女儿的死因，求公交公司给我看监控录像，发现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早就对摄像机动了手脚，公交车公司不但不承认这件事发生在他们车上，还要告我污蔑他们。”
“我花了点钱，找人把当天的公交车司机绑了，逼问下才知道我女儿被这禽兽惨无人道地虐待！我去报警，警察找不到证据，不予立案。我去网上曝光，却被那家公司买通的关系，把所有跟我女儿的死有关的消息都删掉了……”
人心险恶，从懂事起蛮任真就一个人在这社会上摸爬滚打，得到的教训、吃过的苦头，无不将这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个绝望下的母亲最后的报复，牵扯了几个无辜人，说她该不该、对不对，都太过片面。
眼前的女鬼泣不成声，一个粉色的小个子远远飘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在女鬼的头上抚摸着。
等看清楚这个粉色鬼影的时候，蛮任真不由得一怔。
她发现这个少女身上的鬼戾气很重，远远比她母亲身上的戾气都重，眼睛都开始冒红光了。这不由得让蛮任真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最开始公交车上只有司机和少女母亲两个人呢？
蛮任真的目光渐渐不善，灼热的目光恨不得能把这名少女看得烧个洞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盘山路上响起了刹车和踩油门的声音，滋滋的漂移声十分刺耳。
直到吉普车扬起一阵飞尘后，在转弯处及时停下，车头距离蛮任真所在的位置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车上走下了季秋三人，蛮任真鄙夷地吐槽：“你想撞死我好继承我的二狗？”
“哪里哪里！”季秋摆了摆手，谦虚至极。“这么尊贵的猫，我们灵调组可养不起。”
二狗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哼！”
“蠢货，人家是在贬你。”
“那我也要哼。”
季秋一瞟，地上蹲着俩鬼，朝着白问一伸手，接过了一个档案册。他翻开了新的一页，在所有人鬼惊愕的眼神中，一本正经地问：“姓名？”
哭到一半的女鬼啊了一声抬头，那一张惨白大花脸差点把季秋吓得骂娘。
“卧槽！老子这小心脏……”
季秋后怕地抚了抚胸口，朝着俩女鬼瞪了过去：“啊什么啊？以为做了鬼就可以逍遥自在随便害人了？等我查清楚你们活着死后受的不平、和干的缺德事以后，就把你们交给阴间处置。”
这家伙就跟所有的警官做笔录询问犯人是一样的口吻，笔杆子在册子上不耐烦地敲了敲：“姓名！”
“魏、魏彩霞……”
怎么这么严肃诡异的事，到了季秋这儿，都格外搞笑呢？
蛮任真只想了一瞬间，就懒得细究，余光瞥见霆螭的长发难得向后飘，不由得顺着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大佬，您是有头发上挂鬼魂儿的习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