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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江山不似旧温柔
饱饱很开心
3569

无染寺在这时候也是香客众多,大家冒雨前来无外乎求一份合心意的姻缘。

陆子轩去后院与庙祝交接住处及用餐事宜,陆馨儿撇下他们先进了大殿,上香跪拜,合掌许愿。

苏依云跟在苏锦绣身边安静的大殿外的廊下候着,大殿里供奉的是观音菩萨的,来往的善男信女们皆是一脸的肃穆虔诚。

苏依云轻轻推苏锦绣示意她与周长生一起去拜拜菩萨:“小……小少爷你和周少爷一起去菩萨跟前许个心愿。”

见苏锦绣仍然犹豫,苏依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姑姑,要知道今生若能共跪佛前也是段缘分。”

苏锦绣望着周长生,终于下定决心走上前低声请求道:“长生哥哥,能陪我给菩萨上柱香吗。”

周长生欣然应允,清秀的脸上喜悦之情无法掩饰。

苏依云轻轻退出大殿,她不想求什么姻缘成为谁的妻子,她只想做苏依云而已。

还记得小姑姑被太后强行殉葬那一天,怯懦无能的苏依云跪在姜太后的脚边,伴随着太监们远远的‘送娘娘上路’的尖细魔音,听太后娘娘讲有些久远的故事。

那个依然美丽的女人望着虚空里,喃喃自语一般:“十五岁那年跟姐姐一起到无染寺上香,遇到一个瘸了一条腿的癞头和尚,疯疯癫癫的非要给我姐姐看相,嬷嬷们怎样呵斥也吓不走他,他说大小姐好面相,下半辈子是凤凰命呢。人人都当时好话,现在看来也真是好笑的紧,姐姐的下半辈子也就五年的光景呢。”

太后低下头来,问苏依云:“你说他怎么这么灵验?”

苏依云趴在地上,指甲戳入掌心才克制着身上阵阵的寒意。

太后似乎也并不想听到她的回应,自顾自的又道:“我问他,那我呢?你知道那疯和尚说什么吗?他看了我一眼凶神恶煞一般对我说,你?你一辈子靠自己就能称心如意,还问什么?我哭闹着要随行的家人打断了他的另一条腿。”

苏依云低着头,她该说什么?亦或者她该装作听不到吗?

太后娘娘嘴角的笑意不减,苏依云一向觉得这个慈悲和善的女人,原来背后竟然有这样残忍的一面。

她盯着苏依云,是提醒亦或者是诅咒:“你和你那个表妹如今都是有儿子的人了,在这宫里能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可不是看运气就能行的。”

然而那时候的苏依云没有在意,只怕也不过是听听而已。瑨涛与她是结发夫妻,嘉儿是他的头一个儿子。

苏依云从无染寺的大殿出来,恍惚的转过廊下,她想去找陆子轩,她想在他身边待一刻,哪怕是一刻,也会让她知道那些可怕的过去都过去了。

现在的他们,活着且还有希望。

也就在一个转弯处,苏依云撞到了一个人,他手里的篮子应声落地,苏依云慌忙蹲下帮对方捡拾落在地上的香烛纸钱。

“抱歉……实在抱歉……”苏依云不住的道歉。

一道轻软的声线响起:“姑……姐……小哥哥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认出面前这个人是个比他年纪稍长的女孩子,见她慌乱的蹲在地上帮他捡东西,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换了三次称呼才作罢。

一双苍白纤细的手接过她手中的一对白烛,苏依云心中狂跳,曾经有个人有一双一样好看的手,他用这手狠狠的掐着她的下颌,唇角带笑句句引诱,他就是那个诱她万劫不复摔下地狱的魔鬼。

你爹死的时候还算痛快,皇上派去的人,懂得轻重。

你表哥就没那么幸运了,皇上足足折磨了他两个时辰,可他抵死不承认与你有私。

你想知道嘉儿是怎么死的?依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想报仇吗?

我能帮你……

苏依云自指尖望上去,手腕、臂肘、肩头……他生了一双美的极近妖异的眼睛,薄唇微抿,以前的他美却冷然,眉眼间的阴郁之色让人可望不可即,而如今的他全是少年模样,看人时羞涩之情尤盛,因为生的高,拘谨的站在一边还有些伶仃之感。

然而记忆里那张记忆深刻的脸如同一柄利刃穿过胸腔,苏依云惊的坐倒在地上。

她躲过了游湖的瑨涛,却撞上了他?

姬墨昀见她跌倒,俯身要扶她,苏依云却避他犹如恶鬼,惊恐的向后缩着身子。

他的手尴尬的停在虚空中,还没来的及收回,便被人挥开。

“依依,你怎么了?”陆子轩将缩在地上的苏依云搂在怀里。

墨昀抱着手腕,看向对方,不知为何心中微动,她叫依依?真是好听的名字。

苏依云吓得瑟瑟发抖惊恐的把脸埋在陆子轩怀中。

陆子轩怒视着一旁的墨昀:“墨昀师弟,你对我表妹做了什么?”

“我……”他放弃了为自己申辩,默默的咬着下唇。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我自己没站稳而已,子轩哥哥咱们走吧。”苏依云拽着陆子轩欲速速离开这里。

陆子轩临走冲墨昀说声抱歉:“误会师弟了,我们先走了。”

“师兄,慢走。”他低着头轻声应着。

苏依云回头看向他时,他满脸的落寞蹲在篮子旁,把跌落的物品一件件放入篮中,低垂着眉眼的模样,全然是一个沉郁冷淡的美貌少年。

直至用膳时,苏依云也是郁郁寡欢,一条青菜在筷子上挑着,齿间咬着呆呆的样子。

篮子里装的分明是祭拜用的物品,这里是帝后初识之地,恐怕他是来祭奠先皇后姜氏的。

“依依……”陆子轩轻声唤她,为她夹筷子菜放在碗边。

她稍稍回神,微笑致谢。

一侧头却正看到,周长生将一碟素菜轻轻推向苏锦绣,两人心照不宣同时夹住一根菜梗,苏锦绣赧然的放开筷子,周长生却将夹起来的菜放在苏锦绣的碗里。

苏依云颇为欣慰,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小姑姑找到了那个两情相悦的人。

陆馨儿并不在意苏锦绣与周长生如何,苏周两家是世交,将来结亲也是在情理之中。至于苏锦绣的出身,那是周家的事儿,她自己尚且不知道未来在何处呢。

“哥,依依这是怎么了?”苏依云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没事,你早些吃完,咱们早些下山回家。”陆子轩不愿多说。

苏依云赶在小姑姑失望之前振作起来,往嘴里猛扒几口饭:“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不打紧的,不是说好了,早出来一天在山上逛逛留宿。明日再去云江书院看看的。”

陆子轩眉头轻皱,终于还是败在她恳切的目光里。

外面细雨不断,苏锦绣与周长生不欲外出,便相约一起去知客那里饮茶去。

陆馨儿虽然嫌弃山路湿滑,却无奈苏依云好言相求,只好跟陆子轩与苏依云携伞外出。

一路青山含翠,气息清爽,苏依云斜了手中的雨伞,点点细雨落在发顶上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她还未曾在在这样的天气游览山景,心情格外舒爽些。

苏依云同陆子轩打听墨昀:“表哥你认识下午那个学生?”

“他是院首的义子,叫姜墨昀。”

苏依云心里慌跳一下,他连姓氏都没恢复?至今躲在云江书院?

“他……你跟他亲近吗?”

陆子轩笑一下:“他为人孤僻,不太与人结交,书院里只怕没人同他亲近。”

陆子轩刚要问她为何打听这么多,苏依云马上装作若无其事改口道:“无染寺后山有个观音洞,听说那里的山泉喝了能祛病强身。咱们去看看吧?”

“我跟庙祝打听过,倒不远,那就去看看吧。”陆子轩自然赞成

陆馨儿无奈的叹气:“哥,你恐怕是不知道不字该怎么写的。”

“我知不知道与你何干?”兄妹二人嬉笑着往后山走去。

苏依云看着俩人的背影,只盼着他们兄妹能好好相处,别互相存了心结怨愤。

午后山上已经没了游人,只有兄妹三人嘻嘻哈哈的笑声。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苔藓遍生,每一步都应小心些,然而这三位世家少爷小姐,并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

勉强走到一半,也都是气喘吁吁。

苏依云一晒眼发现路边竹林边,有白烛纸钱仿佛是有人拜祭的,火堆尚且还有星星火点,看来刚走没多会儿,她不由停步多瞧了一眼。

“咱们歇一下吧?”陆馨儿实在走不动了,回身去看身后的苏依云,却不料一转身脚底一滑滚下石阶。

苏依云慌忙蹲下接住滚下的陆馨儿,姐妹俩身子一歪滚落路旁,苏依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隐隐的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依依……

等她回过神来,才看见头顶的一片天,这里是山间一处突出的岩石,她和陆馨儿滚落山崖,全靠一路上树枝拦挡。

“馨儿……”她始终牢牢的抱着陆馨儿。

陆馨儿在她怀里哭出声来:“姐姐,咱们没死?”

苏依云笑了起来,死?她们俩你死我活的日子早着呢,且不是这一刻。

陆馨儿害怕的摸着她的脸:“依依姐,你莫不是摔坏了?”

苏依云微笑摇摇头,姐妹俩相互扶持坐起来。

陆馨儿哎呦一声,才发现腿上划破了一处,鲜血湿了半面裤子。苏依云忙脱了自己的衣裳,撕开一面,帮陆馨儿绑好止血。

“别怕,我托你上去,让子轩哥哥赶紧带你回去,长生哥哥在呢,不会有事儿的。”

“那你呢?”陆馨儿犹豫的问。

苏依云仍是有些感动,她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我没受伤,在这儿等着子轩哥哥来接我就好了。”

她们落下的并不远,苏依云看一眼上方,能看到陆子轩焦急的脸。

“子轩哥哥我说的你可听到了?馨儿受伤了你赶紧送她回去医治。”

陆子轩忍着担忧点头应允:“好。”

她让陆馨儿踩着她的背,将她送离险境。

陆子轩再三叮嘱她:“依依,你小心,哪里都不要去。”

“嗯,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苏依云乖巧的应着。

她此刻鬓发散乱,唯有笑容纯真耀眼。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了,苏依云才垮下脸来,她确实没有受皮外伤,可滚落时冲撞胳膊腰腿哪儿哪儿都疼。

山上暗下来,到处是虫鸣鸟叫,她有些害怕的抱着膝盖蜷缩着,喃喃的自语:“不怕,不怕,子轩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一道软糯的嗓音响起:“依依……依依姐,你别怕,我拉你上来。”

他并不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依依。

苏依云颤抖了一下,抬起头,那双魅惑的眉眼正悠悠的望着她,这个角度看上去竟然十分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