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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长安,橘生淮南
八月长安,橘生淮南
小雪满楼 著
责编: 尼萌萌 

古代言情

类型

50.19万

已完结(字)

本书由九阅小说发行
©版本所有 侵权必究
指南
第1章
八月长安,橘生淮南
小雪满楼
3240

这是个乱世。比起五代中其他的小国家,后梁风平浪静,歌舞喧嚣倒有些许盛唐时候的味道。

朝代更迭,智者多忧。后梁皇帝残暴淫乱,朝中“阿斗”扶不起,文人志士只有做“屈原”的命。好在,心系国家的高官屈指可数,黄河中漂起的浮尸只有渔民不见官员名流。所以投江自尽和找地归隐这些做法依然只是传说,没能像流感一般盛行。

皇帝虽荒淫无能,苛捐杂税却不繁重,国内形势一片大好。酒楼茶馆遍地,烟花柳巷更是连骑牛放羊的牧童也知道。在这个战乱不休,君王无道居多的年代中,谁有一颗清明的心谁就输了。美酒,说书先生,娼妓是这个时代中的“三宝”。有钱人沉迷于酒色,而平凡的升斗小民就挤在茶楼中听书,几个铜板就能换来一杯淡如白水的清茶和一个下午无事慵懒的好时光。

五代中的“屈原”没有死,这一类人选择了在“三宝”中沉沦和糜烂。今天从高高城楼上跳下来的是普宁公主。

说书先生说她是后梁中最后清明的贵族,她是暮色将近,天穹顶上最后的一颗璀璨繁星,今日她也陨落了。整个朱氏贵族将会是傍晚的暮色,渐沉渐暗,再没有任何光明能将混沌的黑暗照亮。

可是只有我知道,她是个以身殉道的睿智烈女,同样也是一个被爱情蒙蔽的可怜女人。嫁衣那么鲜艳,比起满地的鲜血还要明媚浓烈上几分。

茶楼中挤满了听说的人,今天比往常还要多出一倍。外面走廊木板上也全是黑压压的脑袋。茶水不够分,粗糙的瓷杯中干脆省去了那几片蔫黄的茶叶,温热的杯盏中是热乎乎的白水。平日中这样一定会被人掀了茶楼闹事,可是今天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忽略。

兜中的几块铜板是为了买说书先生的一段故事。在这个没有平民娱乐活动的时代里,听书成了享受八卦与了解信息的最好渠道。

台上老先生深蓝色的长衣垂着,端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把古旧的三弦。旁边木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素鸟的瓷杯正袅袅冒着轻烟,另一个青瓷碗中竟堆着几个橘子,黄灿灿的色彩直把下面孩童的眼睛勾了过来。

普宁公主跳了城楼成了开封城中的大事,说书的先生讲得也正是这一段。台下众人静默的听着,小心地吸着杯中的茶水。外面太阳火辣辣的晒在背后,灼烧着麻布下的皮肤。茶楼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几千双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说书的老先生,谁也没去注意茶楼外来了个贵公子。

车轱辘旋转的声音停止,一双踩着木屐的脚探出。轻身跳下后才看清是个男子,黑色的长发衬着碧玉色的纱衣,白皙干净的脚趾在衣摆下若影若现。他打发了车夫和跟随的侍从,缓步走入了茶楼。

满屋子的汗臭中多了一缕随风飘逝的冷香,清幽淡雅若青竹流水。有人嗅到之后向后面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后面来了一位贵公子。

青衣木屐,白皙清俊的面容中一双眸子最为动人。深黑的色泽,冷光点点似深潭静水,一片寂寥清寒。

他抿着嘴唇听说书先生讲到了普宁公主跳下的那一段,不知是八九月的天气燥热还是为何,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粉色的嘴唇变得苍白,他伸手按住心口的位置。缓缓闭上眼。五味杂陈的痛苦扭成一把尖刀在他胸口中用力地划开。

当日他站在城墙边不远,与她一样穿着一身如荼蘼般浓烈的红衣。他看着她摘下头顶的凤冠丢下城墙,三千青丝垂下宛如黑色的招魂幕,这腰间的“幕布”一晃,她就和丢下的凤冠一下直直地坠下了城墙的。生死交叠,她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满地铺陈开的浓郁血腥与绚烂,她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花。忽生忽死,朝夕之间就不在了。他牵着白马缰绳的手颤抖,这是他的新娘,迎亲队伍还没到达宫门口她就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质子,该回去了。”一个侍从跑了进来,却看见眼前清冷的男子面颊上满是泪水。侍从惊愕,随即移开了目光。

他点了点头,从人群中悄然地退去。木屐“哒哒”地敲在地面上与说书先生苍哑的声音格格不入。门外马声嘶鸣,烟尘扬起马车已走了好远。布衣的平民多看了几眼却不知道他是谁。

老者手中的三弦停了下来,用苍老有力的声音赞颂着公主的气节与品德。他的话音落下,满堂的喝彩。

夕阳偏了,天气依旧是燥热难安。说书老人的眼睛浑浊摸索着要站起来,今天的故事说完了。大家也都散了,有几个孩童跑来要橘子。

这个八九月的天气居然能有橘子,简直是蟠桃园中的仙果实在太稀有了。

他满脸慈爱的笑意,拉弦的老手摸着孩子们总角的辫子将青瓷碗中的橘子一个个全都散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黄澄澄的橘子,饱满又鲜亮。

打扫的小厮笑道,“老师傅你自己吃了吧!讲了一下午口干舌燥的,吃个橘子正清爽。”

他摇摇头道,“给东山上的公主送去吧。”

小厮一愣,好一会才想起老师傅指的是公主的坟茔。“她都死了,不会吃的!”说完才觉得自己说错了,捂着嘴偷看老师傅的表情。

瞎子说书人果然叹了口气,“常言都说情胜于天。公主跳下城楼,整整三天这个昏庸老东西都没派人来收尸。八九月炙热虚浮的天气,让自己孩子的尸首暴晒在日光下,他做父亲的怎么能忍心!”

小厮尚小,公主同他也是相仿的年纪。听到这他的眼睛微红接过了橘子,哑着声音回答“我等太阳落了山就去。”

公主在城楼上痛骂来劝的皇帝,他是她的父亲,也是个冷血昏庸的“刽子手”。公主的痛骂与声讨成就了她的名望,也惹恼了皇帝。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含笑跳楼,自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是民间盛行的传言,因为那日公主跳楼围观的群众太少,正好驸马爷的迎亲队伍来了挡在路中央,城楼上风声大谁能一字不落听清公主讲什么?

民间向来不少爆料的张三王二,谁也不知道公主说了什么,那大概的中心思想错不了。于是谁说的哲理性的话都算在了公主头上。婉约派和豪放派的文人向来不是一条道上的,“公主说”的版本众多,从小曲到快板都有。

婉约派的卖给了青楼,豪放派的卖给了茶馆。好在各赚了各的钱,没有引发一场文坛骂战。公主一跳成名之后,连街头失业的秀才都倒卖起了《普宁文集》。

只是这身死留名,繁荣给了后人。她走时只有一腔的怅然。

什么风都抵不上枕边风。淑妃恨极了普宁公主日日夜夜在梁太祖耳边哭诉,偏偏这后梁的君王就爱用下半身思考。别有用心的幕僚怕公主死前的话激起了梁太祖的雄心抱负,颠倒黑白将那百来字的话硬是改成了一篇谴责帝王大逆不道的文章。

他偏信了谗言,将自己的女儿暴尸街头。等待蛆虫将她的肉身与罪恶食尽。

冰冷的泥土,干涸的血迹。尸首腐烂招来苍蝇,发出恶臭,守城的人都跑了没有一个人为她收尸。

她是皇家的罪人,没有皇帝的命令谁敢去碰?百姓善良,对国君的做法厌恶痛恨到了极点。再也不顾及后果、责罚,将她破碎的尸体收拾好用棺材铺中最上等的棺材入殓,葬在东山之上,整个开封城的百姓都去了,浩浩荡荡的白衣孝服只为给她送行。

说书人抱着三弦,晃着身子慢慢往回走。打杂小厮上前来扶着他,说书人走了几步却停下了,浑浊的眼睛看着楼板像是在想事情。

“今天是不是来了一个华贵的公子来听书。”他语气笃定,倒不是在问。

“是的,师傅你怎么……”小厮眼睛闪闪,有些惊奇。

“他身上冷香阵阵,脚上木鞋踢踏有声。味道不似女子胭脂香,脚步轻浮却又力。我是瞎子,别的比常人还用好用一些。”老人自豪地说道,眼睛眯起露出有些残缺的牙齿。

“是了,师傅真厉害。我见他哭了……”小厮犹豫的补充,那张清冷俊雅的脸在脑海中还能勾勒出来。冰冷华贵的姿态不似凡人,怎会在众人面前轻易流泪呢?

“他听到的那一段正是公主跳下城墙,会哭是对的。”他一摸胡子,说的懒散。

“为何?”小厮当然不懂,“他难道是公主要嫁的夫君?”

老师傅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含糊不明。

小厮感叹“真是个痴心的好人。”

说书人却没有开口,红尘戏本他说了不知多少。他没有眼睛,却在世人之前看透了这婆娑凡世中纷扰的一切。

他的泪不是为了那个跳下城墙的公主,是为了他自己。北赵弱小无力,归附于梁国。因为他是赵王的长子,所以被送来梁国作为赵国归顺的“保证”。几年来的惶恐不安,几年来的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才取得梁国国君的信任。嫁与他的公主,是一道保命符。日后哪怕赵国叛变,公主求情,总能保他不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公主居然选择死也不愿意嫁给他。难怪他会哭,奔波忙碌追求到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他非圣人怎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