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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八月长安,橘生淮南
小雪满楼
2607

清明多雨水和柳絮,我策马桥边。胯下的枣红马不知是对柳絮过敏还是风寒受凉,猛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就横冲直撞起来。路人躲闪不及,想来是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苦笑的表情还没有露出就被它甩了出去,围观的群众发出惊呼只等我掉下河中。

眼波一扫就看到已有几个大汉脱好了鞋子只等着我掉下河中再把我捞起来。今日还好我换上了男装,不然等落水之后有人把我救上,念叨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坑我一笔银子回家建个七层高的大房子也就算了,就怕的是他逼着我以身相许。听过最狠毒的还债方式就是,钱债肉偿。何况欠下的还是人命债就算闹到父皇那里还是很有可能把我许配给会游泳的大汉。

落水的场面相当滑稽加精彩,可惜我不会武功,不然甩出去的空当还能翻几个筋斗多些看点。闭上眼睛等待落水的时候,想起今日衣着甚是朴素只是丢了自己的脸,不曾影响到皇家的品质。

这时群众们又是一阵惊呼,我没有掉入水中而是落入了一个怀抱。幽雅别致的香气填补了我们之间的空隙,言语都被省略。绢纱的白衣,对襟上绣着银白色的秀菊,乍看之下只是一片纯白,只有透过光才能看见这些细碎的花纹。千言万语,我只能喝出一声,好一个闷骚的品质男。

相见的情景老套又动人。有没有感动观望的百姓我不知道,但是着实感动了我。省了一笔会被坑去的银子,不用担心祸不单行,在寒水中泡了一遭暂且不提,到头来还可能被迫以身相许。

四目相对,扣在腰间的指节温润有力。清明阴雨天,我仰着脸衬着阴霾的天色记住了他的眼睛。色泽奇异,是天空般纯净的浅蓝色。

淡褐色的长发,纯蓝色的眼眸,最叫人感叹的是那白皙无暇的皮肤。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我就这样痴痴傻傻地看着他,只想着天下竟有这样漂亮的人。一张脸上就有这么多色彩,但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奇怪。

等收回了神思才发现他竟也痴痴地看着我,表情神态同我如出一辙。本来想用手指卷上发丝装作纯真无邪。

心中暗暗自高兴,这美男在须臾雷火之间就被我捕获了,看来我的姻缘是真的到了。等手指摸了空才记起自己现在的模样,我是男儿……我是男儿啊!

原来他痴痴的目光不是惊艳而是惊讶,好心救了一个人“他”居然是断袖。我收敛了目光,整理好表情小心翼翼地再看向他,怕自己的心意会把白衣的美男子吓跑。

“我……”说书的时候我没有口吃过,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思维混乱了起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脑海中猛然跳出这句话,而今才回味出原来相思不是最苦,单恋才真正苦涩至极。

好比有一个金灿灿的鸡腿在你面前,却不知道如何下口。现在活脱脱的一个俊美少男就站在我面前,我有嘴有舌却道不出,“喜欢”二字。

他见我急红了脸,悠然又文雅的说:“你不要急,比划个手语我也能大致猜出的。”嘴上这么讲,他还是悄然地往后一退,我和他之间又拉开了一尺有余。悄悄的也就罢了,偏偏动作流畅,后退的尺度也是肉眼可见。

我除了着急之外就想哭,怎么和他说他才能明白?你刚刚救得是一个姑娘,就因为你救了那个姑娘,现在她喜欢上你了。而你却觉得她是个哑巴,事实上她当然不是。只是看着你说不出一句话来。若是我这样大大咧咧的表白,就算现在是个女儿身也会吓走他。何况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像柔弱的小官,男儿身表白那是找打。

他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已经算是下了逐客令。我想要将自己的心破开递给他看,呐,里面都是你的身影。他这不动声色的一退,我掏心的手也是一顿。只好再把这颗迫不及待的心又塞了回去。

嘟着嘴,黑色的眼瞳中盈盈有水光。现在的委屈模样一定很丑,果然他看了一眼就蹙起了眉头,而后将目光从我脸上移走看向了地上。

就在我快要死心的时候,忽然他又抬起脸。声音带着疏离,如瓷玉碰撞。“你是不是把荷包掉入了河中?”

“不是。”我赶忙回答。

话音刚落,他的嘴角边噙起了一抹缱绻的笑意,淡淡道:“你原来不是哑巴啊?可是……”他审视了我半晌才犹豫问道:“你是不是怕我?我模样是有些特别但不是坏人。”

我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酸涩的要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怕你!

见我怯怯不安,欲言还休的模样他以为我真是怕他,又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修长挺拔的身姿似园中青竹,白衣溶溶如同被搅碎的月光。我眨也不敢眨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失落无限扩大,如同一个黑乎乎的窟窿。他消失在人海的那一刻,我跌进了自己的心魔之中。

我是双双又不是双双。我做不到双双的敢爱敢恨,至死方休。若有她一半的勇敢我就该追上去,告诉他我的心意。可是内心的我却完完全全是双双的幻影,一见倾心,倾心难收。

所以就在两个自我分裂打架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当那双白色锦靴踏上石桥的最后一个台阶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微寒的春风拂来满面的雨丝,同时也吹来了他衣袖间幽然的香气。我惊愕地抬头,看见的是一把桐木柄的油纸伞。

暗香萦绕,我微微有些晕眩。他又回来了!

“清明尚寒多雨水。这把伞给你用吧,姑娘家容易受风寒。”他撑着伞的手指莹润骨节分明,看向我的蓝色眼眸幽幽含着笑意。我的脸又滚烫了起来……

这样暧昧的氛围刚刚好,我绞着手指打算告白的时候。他牵着的枣红马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了我一跳。这一吓我很不巧地咬住了舌头,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舌尖传来。这下子真的成了“哑巴”除非能豁得出去,大着舌头跟他说出,我倾心于你呀。理论上可行,理性上却绝对不可行。

“你怎么啦?”他看着我双眼泛红如同很受伤的兔子。

我摇摇头。

他对我这样羞怯不安的态度已经习惯了,牵着枣红马的缰绳递给了我。“回家吧,今天是清明不该在街上乱晃的。”

我跨上了枣红马,马蹄清脆在积水的石桥上慢慢踢踏。我拉着缰绳不让它走远,枣红马不耐烦地在石阶上打着转。

扑哧地哼出了声,白衣的他还没走远。在雨幕中转过了身子,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我猜得出他在笑,心弦一颤,我也跟着笑了,真是奇怪。

因为下起了雨,街市上的人都散尽了。寂寞的天地间只有春蚕进食般的丝雨声,雨烟笼罩在青楞楞的屋檐上,开封此刻融进了江南的烟雨中,朦胧似幻。

“今日寒食不宜生火,明日你熬些姜汤喝,保重好自己。”他的声音透过雨丝的轻啄,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我的耳畔。

我左手持着桐木柄的雨伞,右手持着枣红马的缰绳。孤立在桥头,看向雨烟的深处,那抹白色已经融进了清明暮色的水烟中再也寻望不到。

回到了皇宫中独住的小楼我才恍然记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随即又释然了,他还不知道我是一个怀了春心的姑娘。

在他还不知道我的性别的情况下,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如果哪一天,老天保佑能够再次相见,天涯海角我也会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