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她的家人早就死光了。
宋菁世伸手搭上那刺满锦绣的白色劲服,一等一的料子。
是他。
苏渊压根没想到,西京都门外竟然围得水泄不通,这么牵马走一圈,明日见了段无弈,他不得把自己剁碎了喂狗!
不过想了想,背信弃义这种事情他做不来,于是便老老实实混迹在人群之中,等着花马游街的队伍。
“听说是个女人中了武状元,这不是笑话吗。”
“就是,女人就该在家生孩子,上了战场,岂不是叫周国笑掉大牙。”
“嘿,我已经备齐了鸡蛋和菜叶,待会儿她过来,咱们就这么一扔……”
“哈哈哈哈。”
苏渊听着身旁的人议论纷纷,大多都是看热闹的,也有许多是来滋事找茬的。对于宋菁世来说,这或许是她难关的开始,但是不得不说,段无弈的计谋奏效了,举国上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位金科女状元身上。
铜锣开道,声音一声比一声近,身边的人潮也开始涌动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气势。
就在苏渊远远看见宋菁世的那一刻,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现实就是如此。他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叫骂和嬉笑声一下子全都不见了。没有预计的鸡蛋和菜叶,人潮就这样在安静与震惊当中,迎接了花马游街的队伍。
宋菁世一身湛白色的劲装,因着肩膀与袖口处都是精工的刺绣,不显得过于刚硬,反而英气逼人,她头发高高挽起,银白的发带随风而飘。
漆黑的眉眼,就如同浓墨勾勒在雪白的宣纸上,如此秀逸分明。两道不同于普通女子的剑眉,又为她增添几分英武之气,可是她娇艳欲滴的唇瓣却又带着难言的妩媚和柔情。
她天生就该是做将军的,苏渊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同他的想法一样,纵使她没有身穿甲胄,手提银枪,可苏渊仿佛就看到了战场之上,她肖勇厮杀的模样。
苏渊就这么不知不觉得看愣了,甚至连自己走到了官道上都不自觉。
前方开路的兵士大喊,“何人拦下花马?”
这一喊,苏渊才清醒过来,只能朗声说道:“苏渊,当日与宋菁世有过赌约……”
宋菁世见到苏渊倍感意外,在她心中,苏渊是绝对不会来赴这个约,更何况他还是堂堂侍郎。
“苏大人,”还没等苏渊说完话,宋菁世便将话头抢了过去,“多谢当日苏大人替我解围,要道贺之事,不如改天再另行庆贺,可好?”
宋菁世的意图很明显,那日击掌的誓约就作罢了,她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既然他肯遵守诺言前来赴约,这等守信之人,她断不会再折辱于他。
苏渊自然也明白了这层意思,现如今,他觉得自己已经深深折服于她的涵养。于是抱拳一笑,“改日登门造访。”
宋菁世点头一笑,待苏渊回归到人群之中,再次策马而行。
似乎因为苏渊的出现而打破的人群的静谧,人潮如汹涌的海浪一般鼓动了起来。
人群里有个声音猛然响了起来,“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扔她!”
话音刚落,一个鸡蛋就从人群之中扔了出去。
宋菁世手疾眼快,一挥手便将飞来的鸡蛋握在了手中。“贺我金科头名武状元的礼,我收下了。不过我倒是想奉劝一句,如今边关战事虽了,但是饥荒不断,这鸡蛋若是放在边关,说不准就能让一个人多活几日了!”
这番话一出口,人群之中便无人再敢扔过去什么东西了,周国粮食紧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站在这边看热闹的大多也是平民百姓,若真再这样糟蹋粮食,怕是要惹起民愤了。
不过叫骂声倒是开始此起彼伏,“女人就快回家生孩子吧!”
宋菁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可虽然料到了,真的听到那些字眼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时,她的心中还是泛起这一层一层的涟漪。
她在马上,低头看着那些恶言相向的百姓,她分不出究竟这些是有人背后策划,还是真的对她抨击。
无论是哪样,她都会挺直了脊背,高昂着头颅,接受着那些欢呼与笑骂。
她的父亲告诉过她:“通往巅峰的大道布满了荆棘和孤寂,如果你感到了痛苦与孤单,那么你应该骄傲,因为你正走在这条大路上!”
淮名苑,阁楼雅间。
“回当家的,已经按当家的吩咐,消息都散播出去了,银钱也打赏给了那说书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买下这个一文不值的淮名苑吗?”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窗前,眺望着人山人海的街。
“属下愚钝。”
“因为这里能看到整条西街的全貌。”他手中玉骨的折扇“唰”的合拢,然后指着楼下的宋菁世问,“你看她美吗?”
“当家选的衣服很配宋姑娘。”
他好看的眉眼之中不知为何带了一丝忧伤:“她值得最盛大的荣光、最华美的衣裳,但凡这世上能买得到的,我都愿倾囊相送。”
“宋姑娘早晚会感受到当家的心意。”
他摇了摇头,“我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只是可惜,她从来都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