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U每天的探视时间是下午六点到六点半，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每个人都想见姨丈一面，只是每次却也只能进去一个人，一周的时间庄晓没有进去过，幸好这样的状况只维持了八天，第九天中午的时候姨丈终于可以转出来到普通病房。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庄晓却没有那种感觉，反倒觉得心情更加沉重，因为姨丈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最严重的是他的肌酐尿酸在做过血液透析之后仍然没有降低。
庄晓又去医生办公室找了一次主治医师，在病床床头的住院卡上她知道主治医师严医生的全名:严谨瑜。
果然是个好名字，这是庄晓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第一想法。
“严医生，打扰一下。”庄晓进去的时候严谨瑜正在写病程记录。
“有事儿？”严谨瑜回头，这几天在病房出出入入时常可以在走廊上见到独自坐在那里的年轻女孩，严谨瑜对庄晓的印象挺深刻。
庄晓点头:“我想了解一下我姨丈目前的情况，严医生有空吗？”
“坐吧。”严谨瑜指着他旁边的空位。
“严医生，我姨丈现在的情况是怎样呢？”庄晓坐下的时候嘴上也跟着问道。
严谨瑜从电脑里调出刚刚转到普通病房26号床温晟辉的病程记录，“这个是温晟辉的病程记录，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心衰这方面的病情基本稳定。”
庄晓快速的将一整版的病程记录粗略的浏览完，“那现在需要转科吗？”心衰基本稳定，只要他们多注意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但是肾衰这块确实严峻的，若不及时采取积极的治疗措施或许还将会连累到病情刚刚稳定的心脏。
“不需要，目前病人最主要的是稳定心衰这个病情，至于血液透析这一块，我们跟肾内科那边的医生商量过，他们会安排门诊血液透析中心的床位。至于什么时候做，那我们等他们通知。”
“那现在他站不起来的原因是什么？”这个才是庄晓这次过来的目的，“他小腿肌肉萎缩得很严重，现在几乎就是半瘫了。”
即使家里有人可以照顾，或者再不济可以请个护工，可是不会有人喜欢自己半身不遂的的样子，尤其还是做了一辈子小领导要强爱面子的人。
严谨瑜沉吟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复杂，按理来说病人除了心衰之后就是肾衰，即使还有点肺炎，但这些都影响不到他的腿部肌肉，至于为什么会肌肉萎缩活动不了，这个估计跟他的痛风有关，当然也可能是血透之后失水过多，但失水过多最终应该是只稍微萎缩而不是瘫痪，这个问题我们也解释不清楚。我们这边今天上午已经联系了外院专门治疗痛风方面的专家，估计明后天就可以过来给他看诊。”
庄晓有些心不在焉，恍惚的点头然后又看看电脑页面上的病程记录，这个只是前面两天的，后面还有好几天，庄晓看了眼坐在电脑旁边的年轻医生，有些犹豫。
“还有疑问？”严谨瑜本来是要继续写病程记录的，不过旁边的女孩却没有走，他不得不耐心询问。
庄晓原本有些犹豫，听到对方这么问顺势指了指他对面的电脑，“那个，严医生，我可以看看嘛？”
严谨瑜挑眉，没有直接回答可以或者是不可以，而是问了庄晓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学医的？”虽然是他是在询问，但是庄晓总觉得在严谨瑜的语气里听得到肯定的语气。
庄晓诧异，不知道严谨瑜从哪里看出来了，加上这一次她也只跟这位严医生谈过两次话啊，时间加起来也都不超过十五分钟，而且每次都是简单的问几句就一直在听他说吧。
虽然想不明白，庄晓却也还是点头承认：“学临床的，不过才大三。”
“这样啊。”严谨瑜点头站起来让开，“那你看吧。”似乎刚才问她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庄晓有些疑惑，看严医生的样子似乎是确认了她是学医的之后才给她看的病历？那她是不是要感激涕零地表示一下激动之情？
庄晓目光一直有些隐晦又有些不经意一般的扫过严谨瑜，心里暗暗纳闷。
“怎么？还有什么疑问吗？”庄晓装得再不经意，但是被人这样短时间内“不经意”的连续瞧了几次，他若是再无知无觉的，估计也就是故意不知道了。
“没事没事！”庄晓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严医生刚才为什么会突然那么问。”说完之后庄晓就自己窘了，她这是在自相矛盾呢，又是摇头否认嘴上又问的……(⊙﹏⊙)b
严谨瑜见庄晓这个滑稽的样子，笑了下，也不卖关子，语气温和的给她解释：“从你问我的几个问题，用的词都是专业名词，而且我不需要解释你就听得懂了，除了学医的其他人做不到这点。”
好吧，庄晓现在明白了，不过这也是一种能力，也就只有在医院见的病人、病人家属多了才琢磨出来的这个经验的吧。
“你先看吧，哪里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严谨瑜拿了一旁的一张CT片子看起来，一边嘱咐庄晓，语气倒像是一个老师在嘱咐自己的学生一样。
庄晓对这位严医生的印象更加好了，也不是她对医生有什么排斥感，毕竟自己就是学这个的，将来也会成为医生，只是很多医生见惯了生死，一颗心已经变得麻木，就比如她现在见到一具尸体也不会像学医以前见到死人就害怕一样，极少有像严医生这样的。
今天是姨丈转入普通病房的第四天，也是星期三，市医科大附属医院惯例的主任大查房。
庄晓意外的发现除了平时常见的几个主治医师之外还有一个她只在心脑血管医师介绍上看到的另外一个年轻英俊的医生，似乎姓韩？
在一群人围在隔壁床询问病人病情的时候，庄晓拉了拉正准备给姨丈降血压的护士的衣角，这段时间她几乎全天待在医院，跟这个科室的护士几乎都混熟了。
“哎，王护士，那位医生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啊？”庄晓看着严谨瑜旁边的人问道，一边在心里感叹，身高相差无几，同样风度翩翩英姿俊秀，而且应该是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一起讨论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默契，那个画面太养眼，让人不得不想入非非……
“那个是我们科室的韩晨医生，跟严医生是同学，他上周去上海参加会诊，你当然没见过了。”
韩晨啊，名字似乎不比严医生的名字好……
庄晓正胡思乱想，一群人已经围到他们这一床，急忙甩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主任，早上好！”
“早上好，老温，今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主任先是回应庄晓，后面那话是对躺在病床上的姨丈问的。
庄晓忙过去把姨丈扶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姨丈个子高大，加上中年以后发福，即使住院之后清减了不少，但也是接近一百七的体重庄晓扶得有些吃力。
“老温，这个是闺女吧！还是女儿体贴。”
庄晓对着主任笑了下，没有回答，姨丈也是看着庄晓，目光慈爱，“呵呵，这种天混小子都不知道在哪儿，还是养女儿划算。”
……
也许是做医生久了就会练成随便都可以跟人聊到一起，而且都还是温温和和的，把闲聊跟问诊结合在一起，等到他似乎跟你闲聊完了，他也问完他想要问的了。
等到主任跟姨丈了解完要走的时候庄晓才开口:“主任，稍等一下，您再帮我们看看这个腿吧，我最近都有给他按摩，可是萎缩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而且晚上会疼。”庄晓一边说着一边拉来一张腿上的被子。
“晚上疼的时候有吃过药吗？”主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旁边跟随的人，弯腰下去检查姨丈的腿。
“嗯，昨晚实在疼得受不了，叫了护士，给开了两片布洛芬，可是效果不是很明显，一直痛，到早晨才稍微好点，几乎一整夜都没有睡。”庄晓说的是大实话，她在医院陪夜几天，加上前段时间准备期末考试睡眠不足，昨晚又是反反复复的一整夜没睡，不用照镜子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她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估计两只眼睛也都是碳黑色的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熬不了几天了。
“主要是哪里痛？”从脚踝摸到膝关节，又往回叩了一遍，主任开口问。
“主要是关节痛的比较严重，您看他现在双腿是不能伸直的。”
“嗯。”主任应了庄晓一声，手还在她姨丈小腿上轻柔检查，稍回了头，看不到在他身后的严谨瑜，又回头继续看病人的腿，“小严，说说情况。”
“痛风发作。”没有迟疑，严谨瑜不假思索的说，言简意赅，却也是简明扼要。
“这几天有采取了什么措施？”
“周一的时候中医附院那边的专家过来会诊，他这个情况比较严重，目前得先慢慢控制病情，至于这个夜里疼痛的情况应该是痛风药的作用，周一下午开始服用痛风药，这两天有腹泻的情况，这个是服用痛风药物之后必然会出现的表现，但是这个疼痛有点复杂，目前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
“嗯，不错！”主任边听严谨瑜汇报边检查，这个时候已经检查完毕，拉下病人的裤脚，回头赞赏的看着从容不迫的严谨瑜，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的表现，庄晓猜主任应该是很看重严谨瑜跟那位年轻的韩医生，从他们进来查房主任时不时发个问然后又露出欣慰的表情，她就发现了。
“这样，我回去先琢磨琢磨，既然夜里没能睡，现在就好好休息，有结果会过来通知你们行吗！”到底是有经验老道的医生，不会当场给回复，否则若是诊断结果有误，再遇上难缠的家属，就该有发生医患纠纷了。
人家医生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可能揪着说一定要现在知道结果不是？既然住进医院了，很多时候对医生的态度都是唯命是从的，庄晓感激的表示了感激，“那就麻烦各位医生了。”
“小姑娘很懂事儿！”又对靠坐在病床上的温晟辉表扬了一遍庄晓，主任这才准备带着几个年轻的主治医师离开。
“还没问过你是哪个学校的？”
几人都已经有往外走的趋势了，原本以为他们会马上离开的，却不想除了被主任问问题的时候才开口说话，其他时候都保持沉默的严医生会突然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几个查房的医生都听得到，大家都看过来。
庄晓有些愣，见严谨瑜是看着自己的，才确定他是在问她，忙回神，“本地医科大的。”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市里就一个医科大，而且现在他们所在的医院还是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呢，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
严谨瑜点头，然后对着也看过来的主任笑道：“罗老师您看，这里有个学妹。”
大家都笑起来，尤其是主任，看庄晓的目光似乎更加……亲切了？！
“原来小姑娘也是学医的？大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