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念晗回来一推开院门，看到的便是冲着漫天晚霞伸长了脖子做狼嚎的苏怀悠。
淡蓝若水洗碧空的衣裙，款式简洁大方，裁切熨帖合身，既没有太过强烈的小女儿脂粉味，又恰到好处烘托出了她可爱洒脱的独特气质。
乌亮的发丝以同色系的发簪挽起，下坠的琉璃珠光华流转于耳鬓边轻轻摇曳，在霞光的映照下平添几分俏皮。
脂粉未施的脸上，是弯弯的眉眼，挺 翘的鼻子，红润的双 唇，还有那仿若吹弹得破的白 皙肤色。
在家里活活捂了一个月，再加上白享逸内外结合的一通折腾，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瞧，小灰猴终于变成小白猴了呐……
只可惜，依然还是只猴儿。
苏念晗也曾深刻的自我反省过，怎么可能共同生活了七年多竟丝毫也没看出自己的徒弟是个女孩儿的。虽确是有这样那样的各种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但也到底还是有些解释不通。
然则眼下，望着光天化日之下撩 起裙子赤着双脚四平八稳蹲在石凳上嗷唔个不休的苏怀悠，忽然就觉得四大皆通了。
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而有些人，则长裙曳地珠翠满头描眉画眼却也依然还是个纯爷们……
事到如今，唯一还能让苏念晗稍觉欣慰的，是幸亏每调职到一个新的地方，头一件事儿就是给苏怀悠找学堂。不管学的成果如何，好歹是染了不少的书卷气。日常行止基本也还算是斯文有礼，没什么粗陋的市井乡野习性。
按照白享逸的说法就是，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否则，才真是要彻底砸在他这个师父手里了。
“师父，你回来啦！”苏怀悠一转眼看到站在门口犹自愣神的苏念晗，忙欢呼一声跳下凳子飞奔而来，直接便扑入了他的怀中。
苏念晗纯属下意识的便张开了双臂，旋即，却是一僵。垂眸看着已然搂住了自己腰的小丫头，不禁暗暗一叹。
习惯真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定要马上改一改才是。
毕竟，男女有别……
“师父师父，我快要被闷死了啊！”苏怀悠则全然未觉异样，只管如以往耍赖时那般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就算不能随便出去玩，至少也让我穿回男装好不好？这些长裙绣花鞋什么的太不方便了，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裙摆摔一跤，真是烦得要命啊师父！”
苏念晗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的双肩，让她站好。
他初入相府供职，既有千头万绪急待处理，又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履薄冰，故而这段日子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回家的次数自是少得可怜。许是正因如此，徒儿一夕间由男变女这样的大事，竟完全没有预想中的不适和尴尬，像是自然而然轻描淡写的就那么过去了。
只是每次回来，明显感觉这孩子比以前还要粘他，几乎除了睡觉之外都在他身边晃，赶都赶不走。
大概，是因为真的被闷坏了吧？
倒也难怪，按照那在外野惯了的脾性，竟能乖乖待在家里二十余日，绝对算得上是个莫大的奇迹。
而说到这个，便不得不提及煊王。
因为如今那个沸沸扬扬让苏怀悠不得不闷死家中的传言，就是他一手弄出来的。
对此，他给出的理由是：第一，可以一次性坐实苏怀悠的身份问题，省得日后麻烦；第二，可以让苏怀悠好好收一下玩野了的心，别还像个假小子似的到处乱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可以给他和苏念晗的正式接触创造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王爷看上了丞相府主簿的徒弟，于是顺便也就相互有了往来，合情合理。
这几个理由虽充分，苏念晗在初得知时却颇有微词。毕竟这就等同于是把苏怀悠给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绝非他所愿。
何况，煊王殿下看上的女子，不管是真是假无论成或不成，势必会对其日后的婚配造成影响。
万一处理不得当，岂不是要毁了苏怀悠的一辈子么？
对此，季煊倒不甚在意：“将来若有合适的，求父皇赐婚便是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假戏真做。”
“王爷说笑了。”
季煊似真还假：“这可不一定啊，我还是挺喜欢小悠儿的。”
苏念晗顿了顿，淡淡道了句：“王爷是何等样的身份，悠儿福薄。”
“我知道，你不想她参与那些明争暗斗更不想她一生拘于宫墙。可是仲卿，以你们之间的关联，她当真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苏念晗的面色陡然一白。
“至少，我总还有能力护她周全。”季煊拍拍他的肩，缓了缓语气，又笑了笑：“况且由我来照顾她，难道不比交给别的男人更让你放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主要，还是得看悠儿自己的意思。”
最终，苏念晗以模棱两可的回答结束了这番小争论，却被脑中闪过的一个念想扰得本就烦乱的心神愈加无序。
其实不管交给谁他都不放心，除非……
“师父，好不好啊？”
“……嗯？”
“我要换回男装！”
苏怀悠愤然的大叫让苏念晗恍然回神，抿抿唇，偏首将她打量：“我看这样就挺好的，比起那日在山庄的装扮，至少也算是有了一点点女孩家的样子了，所以必须保持继续努力！”
她的第一个女装扮相，还真是让人不忍看，不忍想。
估计就是因为当时受到的刺激过大，所以才导致了季煊和白享逸那么积极的想要把她来个彻底改变。
至于沈维扬，从头到尾的视线都在跟地面死磕压根儿就没敢瞧她一眼，倒也避免了视觉上和精神上的双重荼毒……
见苏怀悠不情不愿的苦着一张脸，苏念晗不禁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若是表现得好，我就想法子让你能出去玩一趟。”
“真的？”
“当然。”
苏怀悠大喜，忙将散落在大门附近的鞋子捡回来穿好，理理头发整整衣服，规规矩矩的往苏念晗面前一站，简直恨不能像只期待主人夸奖的小狗般摇头摆尾：“师父，我表现得好吧！”
“啧，差强人意。”
“这样才有进步的空间嘛……对了，我出去也有正事儿要干呢。”
“哦？”
“买月事带。”
苏念晗被这种去菜场买大白菜一样的语调语气震得默了一默。
苏怀悠则围着他转来转去，一边谄媚一边絮叨：“前几天白享逸是给我拿了一些，可我看那玩意儿总也没来，就剪了布条去包铁皮弹弓了。白享逸说，刚开始的时候日子是会不大准，以后就基本差不多是一个月一次……哎师父，有没有办法让那玩意儿永远不来呀，又麻烦又浪费钱。”
苏念晗唯有继续沉默。
却在心里自我安慰，悠儿毕竟从小到大就几乎没接触过什么女的，女人女孩都没有。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也就对异性的事情懵懵懂懂，所以她现在没有一个姑娘家所应有的避忌羞涩是正常的。所以不急不急慢慢教慢慢教……
不过，他这个做师父的以后也要记住徒儿的葵水日子才是，总不能还不如白享逸那个外人吧？虽然这样实在是，有点诡异……
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苏念晗企图顾左右而言他：“白享逸最近还是日日都来吗？”
“可不是，刚被我打走没多久。”
“他又惹你了？”
“又弄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苏怀悠拍了拍自己那充其量也就算是还有点‘胸肌’的地方，颇觉困惑：“女人真是奇怪，为什么这儿要长那么大呢？根本不觉得好看啊？师父你说，她们走啊跑啊爬树啊的时候不累得慌吗？睡觉也不方便呀！不管是躺着还是侧着，哦对对，尤其是趴着，胸前膈着两团东西该有多难受啊……”
已然面红耳赤的苏念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说个不停的嘴，只觉耳中一片轰鸣，心底一片荒芜，脑海里只反复想着一件事——
完了，这货看来是真的要自己砸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