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酒已斟满,真正上好的西域来的葡萄酒。
银樽古老而典雅,酒是琥珀色的。
大船的一楼是个很大的大厅,装饰古朴而典雅。
大厅里一共点了三十六只烛台,明亮的像是白昼一般,大厅中央摆着张白木长桌。
桌子两旁,至少有一百张白木椅。
你若未到过这里,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么长的桌子。
月姑娘坐在长桌的尽头,已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
初九正坐在她的旁边。
碧清和碧玉两个人站在长桌的另一端,依旧穿着一身一模一样的大红的衣服。
其实说起来很奇怪,明明总是一身红衣,名字里偏偏有个碧字。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姓马的人又不一定会骑马,姓黄的姑娘也不可能天天穿着黄色的衣服,姓仇的人难道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方天佑也不是次次都会受到上天的保佑。
碧清和碧玉两人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但眼睛里都露出了一种焦急的神色,看着门口。
桌上摆着一十二只银樽,桌旁却只有十一个人。
方天佑,宁澈,唐四小姐,秋雨剑客,南宫先生,洛平川,公孙断,司徒空,慕容玉都已坐下,坐在长桌的尽端,月姑娘的两旁。
这九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也许天火剑将来的主人就在其中。
宴席本已开始。
可独孤恨没有来。
初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看了看月姑娘,又转头看了看方天佑,干脆用筷子敲击起银碗起来。
月姑娘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
她的微笑似乎从来没变过,她的目光在每个人的面前都停留了很久。
现在,她正凝视着秋雨剑客。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秋雨剑客身上并没有佩剑,可他却是江湖上顶尖的剑客之一。
秋风秋雨愁煞人,所以他在杀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发愁的。
也许他能拿到那把剑,从而结束这所有的一切。
不过不管是谁,只要天火剑承认了他,一切都将结束。
唐蔚蓝突然冷笑了两声,道:“月姑娘请我们来,便是在这里干坐着么?如果是在我们唐家,可没有这个理。”
月姑娘微笑道:“的确是我们失礼了,开席时必定请唐姑娘多喝一杯。”
唐蔚蓝只得冷笑一声。
慕容玉却是看着她笑了笑。
唐蔚蓝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这位骄傲的大小姐今天心情似乎很不好,独孤恨迟迟不来更是让她的脾气变得很不好,即便是个不相干的人,却也要多问上一句。
慕容玉淡淡道:“不过是笑一笑罢了,你又多心什么?”
她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洛平川,又道:“不过笑一笑罢了,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唐蔚蓝冷哼一声,道:“你笑不笑我自然管不到你,只是慕容姑娘似乎很喜欢听笑话,我倒是想起来一个笑话,苏小妹曾戏言苏东坡去年一点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我以前还不知道如何好笑,现在看到慕容姑娘才觉得这笑话倒是好看得很。”
慕容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一字一字道:“好,很好!”
唐蔚蓝笑道:“我自然很好,不劳你费心。”
初九忽然拍手笑道:“今日有宴席却没有戏,我方才还觉得很是无聊,现在在这里演上这么一出,倒是比戏上还要好看了。”
唐蔚蓝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初九又道:“若是唐四小姐不耐烦等,大可先回房去,反正这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是吗?”
唐蔚蓝的脸忽青忽白,也不知是该继续坐在这里,还是该走出去。
宁澈忽然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道:“枯坐无味,初九姑娘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听我说个故事如何?”
唐蔚蓝终于转过目光,凝视着他。
有些人的微笑永远都不会怀有恶意的,宁澈正是这种人。
初九似乎觉得很有趣味,笑道:“好!”
宁澈慢慢地道:“有一个小孩,他既聪明又顽皮,常常让老师啼笑皆非,有一天这个小孩带着一只小黄鸟到学堂去玩,玩的正有趣的时候,老师进来了,他马上把鸟藏到墙上松脱的砖头后面,老师也瞧见了,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就上他的课了。可是当老师吟着诗句走到墙边的时候,突然用手把砖头往后推,可怜的鸟儿就被活活压死了。老师还很得意的吟了一句:细羽家禽砖后死。那孩子想了想,说老师我能不能给您对个下句,老师还是很得意,说当然可以。你猜,他说了什么?”
初九抢着道:“说了什么?”
宁澈微笑道:“那孩子说,您念得是细羽家禽,我给您对粗毛野兽,您的砖,我对石,后我对先,死我对生,所以是粗毛野兽石先生。”
宁澈看着初九,接着道:“那先生姓石。”
初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
唐蔚蓝看了他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姑娘突然道:“人既然已经来齐了,我们也毋须再等了。”
一语未完,只见独孤恨慢慢地走了进来。
独孤恨的脸在灯光下看来更苍白,苍白得几乎已接近透明。
但他的眸子却是漆黑的,就像是黑夜下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样,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秘密。
剑鞘也是漆黑的,没有雕纹,没有装饰。
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这柄剑,慢慢地转过屏风,步伐很慢,可是却同样的稳,他看见了一双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少女。
碧清,碧玉两人正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剑。
碧玉道:“宴席不需带剑,还是请独孤公子放下手中的剑吧。”
独孤恨沉默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不能?”
碧玉道:“不能。”
独孤恨慢慢地点了点头,目光从自己手中的剑移向坐在长桌尽头的月姑娘,淡淡道:“那我回去便是。”
碧玉脸色变了。
独孤恨转身,碧清却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碧清道:“你要走?”
独孤恨淡淡道:“有剑就有人,有人就有剑。”
碧清道:“这话是谁说的?”
独孤恨道:“我这柄剑说的。”
碧清冷笑道:“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剑又如何?”
独孤恨道:“剑在这里,人也在这里!”
碧清并不说话。
她只冷冷地看着独孤恨,还有他手中的那柄剑。
一柄圆月弯刀忽然出现在她的手里,刀光又如银虹般飞出,急削独孤恨握剑的右手。
独孤恨的人没有动,剑未出鞘,手也没有动。
眼见这一刀已将削断他的手腕,突听见一人轻喝道:“住手!”
刀光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距离独孤恨的手腕已不及三寸,她的手稳如磐石,纹风不动。
这一刀总算没有砍下去!
又有谁知道这一刀砍下去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方天佑长长吐出口气,脸上又露出微笑,微笑着看着月姑娘。
月姑娘微笑道:“独孤公子果然有胆色,只是剑在心中,人便是剑,剑即是人,又何必拘泥于剑在不在呢?”
独孤恨转过身看着她,道:“这是你的剑道?”
月姑娘淡淡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而已。”
独孤恨道:“剑道从来没有玩笑。”
月姑娘只道:“独孤公子既已来了,就请入座吧。”
碧清并没有回头,只垂下头,“呛”的一声,弯刀已入鞘。
独孤恨沉默着,走了过来,远远坐下,他的右手,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柄剑。
月姑娘举起银樽,笑道:“各位给无妄岛面子,远道而来,愿与各位同谋一醉,现下,请各位共饮一杯!”
未等月姑娘说完,公孙断已取起桌上银樽,一饮而尽,大声道:“果然是好酒,至少是二十年以上波斯上等的葡萄酒,我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月姑娘微笑道:“不亏是酒中名家,公孙公子所言甚是。此酒是窖藏了整整二十五年的葡萄酒,但望能合各位的口味。”
公孙断抢着道:“我简直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司徒空忽然笑了笑,道:“看来公孙公子这酒中名家的名号简直是浪得虚名。窖藏二十五年的波斯葡萄酒自然是好酒,可也谈不上是最好的酒。山西的汾酒,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苍山的兰陵美酒,便是剑南烧春,竹叶青,西凤酒也是各有各的特色,又怎么能分辩出长短?依我看来,公孙先生看来已经醉了。”
唐蔚蓝眼睛发出了光,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奇特的笑意。
公孙断沉下了脸,冷冷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我不过是自觉此酒最好,你喜欢其他酒直说便是。”
司徒空大声笑道:“我却是个老实人,这葡萄酒虽好,却不是最好的酒。”
初九道:“那你喜欢什么酒?”
司徒空道:“我不喜欢酒。”
初九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司徒空看了看她,眼睛里带着诡异的笑意,道:“你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若你长大了些,我倒是愿意让你知道。”
初九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喜欢什么?”
“初九,住口!”,月姑娘霍然抬起头,目光刀一般逼视着司徒空,沉声道:“我妹妹年纪还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阁下不要计较。”
初九忽然站起身来,冷冷道:“别以为我是个小姑娘,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若是怕了,现在赶快给我滚回中原去!”
月姑娘斥道:“初九!”
初九狠狠地瞪了司徒空一眼,气愤地跺了跺脚,竟直接冲出门去了。
月姑娘仍然稳稳地坐着,微笑道:“初九年纪还轻,各位不必放在心上。今日还请各位尽兴,愿不醉不归!”
她再一次举起银樽,饮了一口后笑道:“此次所行匆忙,岛上另备有各种好酒,想必一定能使各位尽兴而归。”
方天佑笑道:“月姑娘倒是过谦了。”
司徒空只勉强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