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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帝本纪
酒酒YX
3150

目的虽然达到了,女帝感觉还是要继续装模作样一番才行。

至少从今往后。再也不敢给人留下前后不一致的感觉了。

其实这个策略没错,可惜,她遇到的是姜玄。

女帝继续摆出一副慢条斯理,高深莫测的臭架子,问道:

“隐白,你觉得,这个世界最自在的人是哪种人呢?”

姜玄很无奈,话题跳得太快,完全不知道女帝是真傻还是装傻,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但他也不是凡人,思索片刻,从容答道:

“回陛下,也许是僧人吧。斩断俗缘,六根清静,如山间野花,自开自落,不为尘世所累。”

女帝不由一怔,表演嘛,随口问问而已,却听来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自己那时代的僧人早就招聘8小时合同工了。

情不自禁想到“上辈子”,空有大志却只能在单位混吃等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山间野花,自开自落。果然风轻云淡,逍遥自在。

但,人被尘俗所累,要吃饭,要养家,要娱乐,要攀比……又有几人能做到,当你在世不称意时,明天便抛开一切,散发去弄扁舟呢?

女帝突然想结束表演了。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真的感受到一种累,无法言说。

似乎这口气便像这两天的浑浑噩噩一样,吁出去了,心中还是无穷无尽。

姜玄是什么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绽开微笑恭谨地说道:

“陛下,您知道吗?一个开铺子的店家再累,也不会轻言放弃,而铺子里的学徒小二们觉得很累,就想辞工。这是为什么?”

女帝还沉浸在往日的回味中,看着眼前美人也无精打采:“不知道啊。”

心想:你又不了解老子,想安慰?老纸才来两天就遭不住了好吗!

姜玄就像没感觉到女帝变幻的态度,又笑笑道:

“百姓承受不了的重任,陛下您得担着;百官下了朝也有家人朋友说说心里话,但陛下没有;众人都可以粗言秽语来发泄情绪,但陛下一言一行是天下表率,必须永远展现出宽容大气;众生脆弱的时候可以找靠山,而陛下,绝对没有,因为您就是别人的靠山。”

女帝呆呆地望着他,这是安慰吗?

听完这席话,只觉得这职业简直帅呆酷毙了,真想马上就死回去。

唉,长得帅就可以随便乱说,刺痛对方无辜的小心灵吗!

呆住的女帝只会说一句:

“然后呢?”

姜玄态度恭谨而从容,毫不客气微笑着继续:

“陛下啊,微臣无非是想说,人在做一件事上用心多少,就决定能坚持多长时间,也决定着能取得多大的功绩!陛下是要做守成之君,还是要做兴旺盛世之君?陛下觉得累,那些流芳千古、青史留名的先贤,谁不累呢?都是熬出来的。”

女帝听了半天,以为姜玄会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解决办法,结果还是十分郁闷,又不好意思对美人发火,只能跟着重复道:

“是啊……熬吧……”

姜玄又道:

“陛下,得道的高僧有时候打人骂人,有时又对人又彬彬有礼,您猜,这是为什么呢?”

你是嘴炮模式开启了吗?

要不是看着对方长着一张帅脸有清热降火的作用,女帝早就憋闷得暴走了,还是耐着性子说:

“是啊,为什么呢?”

姜玄答道:

“因为他们对待觉悟和根基上等的人,直指人心,可打可骂,以真面目待他;对待根器中等的人,最多隐喻他,很有分寸,因为中等的人受不了打骂。但对于那根器下等的愚人,则是面带微笑,双手合十,这种人很脆弱、心眼又小,只配用世俗的礼节对他。所以……”

姜玄打住了,笑得颇有深意。

女帝本来都在咬牙了,听到这里,再认真把他的话连起来前后一想,突然也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一个激灵接话道:

“你的意思是,人能受得了何种累、何种委屈,就决定他能成为上等人、中等人、还是下等人?”

姜玄舒展地一笑,帅得振振有词。

对女帝又行了一礼。默不作声站在一边。

女帝想:踏玛德……这回,表演是真结束了。

女帝抬了抬手,依然让姜玄坐在凤榻边。

这一次姜玄更加恭谨了。

女帝也不去管他的恭谨,躺回靠枕上,沉思了有一碟茶的时间。

二人都不说话,午后阳光透过大兴殿寝宫糊满南刀宣纸的窗户透进来,朦朦胧胧,斑斑点点。

远远传来鸟儿唧唧喳喳的叫声,侍卫们换班整齐的步伐声,宫墙脚根下水道淅淅沥沥的水声。

女帝闭着眼睛。

姜玄也不说话,默默地等在一旁。脸在日光下一边深、一边浅,倒显得更加俊朗深沉。

他在赌。

赌女帝对他的态度。

女帝内宫只有他一人了,他还是皇子的父君,简直可以说一步登天。

客观上来看,说是他的鼎盛时期来了也不为过。

突然有不容小觑的新势力出现,百官会怎么看?

天下人会怎么看?

自己又怎么看?

方才那些话,其实深思熟虑了很久。

他,年轻,有才,有经验,有想法,有家世做背景,有能力实现治国抱负,屈居七品也敢忍辱负重默默蛰伏。

所以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一击即中。

女帝依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姜玄很有耐心。一年都等过来了,还怕这一刻?

他知道,女帝一旦睁开眼,就是决定他成败之时。

女帝睁开了眼。

却并没有抬头对他说话,依旧低着头,自顾自地轻声念了一首词: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姜玄不由得流露出惊诧的神色。方才想象了很多情况,却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因为这跟他以往听说的差异太大,自然都是“前任”的业绩:别说吟诗了,读书认字都马马虎虎,公开的爱好是打仗和美男,更何况勾心斗角阴狠毒辣的故事实在太多,姜玄几乎把对方在心里就勾画成了一个嗜血文盲。

所以女帝还是被他轻视了。

这人是个粗糙的人,知识含量却不小。

“上辈子”是文科生,到死读了一辈子书,涉猎的知识范围,涵盖哲学历史钲治地理古文诗词书画等等。

情商不高,智商却不低。

姜玄也是人精,意识到自己可能对有些事没把握完全,在心里非常慎重地对女帝审视起来,重新下了个定义:

——人有多面,道听途说不可靠。

她一定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慢慢去探索了解。

女帝念完,又沉默了。

其实他不会懂的,词表心声,这就是宣泄一回情绪,逼迫自己忘掉情不自禁涌来的“上辈子”,再无奈也要好好面对这辈子,不要再浑浑噩噩白活一回。

收敛心神,帅哥把话都说得这么白了,女帝也咂摸出了几分意思。

第一层意思,他把我当傻子,来教我呢。

第二层意思,他努力用善意掩饰对我的鄙视。因为我在他眼里根本不行。

第三层意思,他做出对我好的善意样子,其实是变相表现自己,告诉我他很厉害,懂这些经天纬地的道理,又有这些高屋建瓴的抱负,我不赐他官简直就是屈才了。

女帝深吸一口气。心道:骚年,你虽然厉害,也别把姐看弱了。

既然到了这个位置,穿了这身皮囊,老子就要打起万分精神来,好好走下去!

不说满腹经纶,老子至少也是个文化人!

女帝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姜玄道:

“隐白确实博学多才,见解独到。本来想让你去礼部做侍郎,但今天尚书令他们反对。我便罢了。”

姜玄恭谨地看了一眼女帝,微笑道:

“微臣何德何能,功名尚未及第,学识微末,不敢担此大任!”

女帝也对他笑了。

但是腔调正常,笑得也正常。

既不是嬉皮笑脸,也没有王霸之气。

又说道:

“你原先的住处太差,今天起,赐住建章宫。北面临太液池,再往北是上林苑,风景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没等姜玄谢恩,又道:

“今天这番话,我记住了。你先去御史大夫下面挂个职,做做治书侍御史,正五品,秩六百石。熟悉一下朝政的过程,过段时间比较上手了,再升四品。”

等的就是这话!

姜玄优雅地站起来,从容地行了大礼,谢了恩。

但饶是他城府深似海,得到这样满意的答复,心里也翻起了波浪。

治书侍御史,等于就是帮女帝办理文件的,也接受公卿的奏事,可以举报弹劾,遇到疑难的事,可以直接按北朝的律例定其是非。

简单地说:官不大,权不小。

何况这就是个跳板,后面还能再升。

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动新任御史姜大人,那就是权力。

倒不是贪图什么,而是一种归属感、成就感、使命感。

从小的教诲和环境,让他对权力天生熟稔,知道怎么用,也渴望去用。

他进宫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成为帝君。

在这个朝代,帝君无品级,是女皇帝唯一的夫婿,其余内宫侍臣哪怕再受宠,官至一品侯,一辈子也只能执守臣下之礼。

帝君不仅受百官朝拜,便是公卿见到也要拜。

不仅涉足所有军国大事,而且在女帝授权的情况下,能直接代皇帝朱批!

这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