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格外漫长，当万物又已回归静默，凤鸾宫一盏长明灯还昏蒙支撑着整个寝宫的光明，玉臣独自守候在长眠不醒的明恒身畔，寸步不离。
丑时将过，明恒眉间终于出了隐约皱痕——他开始苏醒了，待到他双眼微转之时，也就代表他顷刻即可醒转。
又过了一会，明恒眼皮微微隙缝，依稀可见玉臣明目，玉臣脸上迅速忽闪了一瞬欣喜之色，只是却稍纵即逝，待他双眼完全睁开，玉臣脸上就已再次换为冷若冰霜。
“你先别急着活动，太医说你中的是墨蔓之毒，毒性退散前，稍有不慎，余毒就会随血液流至心脏，仍可致命。”玉臣看明恒苏醒之后，表现出想要起身的倾向，便伸出玉手按住他道。
明恒听话，又复躺下，双眼忧郁地望着玉臣。玉臣却明眸清冷，不露半分情感，淡淡地与他四目相对，片刻，道：“你已被我两位兄长发现，伤愈离去后，不要再来宫里。”
明恒暂未完全恢复，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双眼内满是忧心地望着玉臣。
“不用考虑我的安危，此事一出，至少近段时间内，我不会有任何危险。”玉臣明白明恒的思虑，解释道。但明恒对玉臣的挂念，却哪是玉臣简单两句话可以消除，不过就明恒于玉臣的心思，即便他心里对玉臣的要求有多少不情不愿，也会照章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违逆。
“再睡一会吧，再过一个时辰就没这么安生了。”玉臣轻言细语道，虽然语调还是清清冷冷，但情感却掩饰不住的真诚。
明恒缓缓眨了下双眼，表示对玉臣说法的回应，闭眼前，他又深深地将玉臣的模样记入心头，已经十余个年头了，距离上次玉臣对他如此贴心的关怀，他感觉已经恍若隔世。在他记忆的最深处，玉臣还是那个青涩可人、外柔内刚的少女，她未及成熟，就已背负了社稷重任。沉沉陷入梦乡，他仿佛又回到了丰德五年。
与玉臣独处的那一月光景，对于明恒来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真心相伴。在祁连山下，他们朝气而作，日落而息的神仙日子，不用理会世事纷扰，不用担忧尔虞我诈，怡然自乐，腹心相照。
古语有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明恒在复见玉臣之后便一直存有这样的心情。
如今的玉臣身上，太多的变迁，叫她最初的那份纯挚已荡然无存，过去那个许下一世与他相知相守的女人，已不复存在。
但即便是这样，明恒也还是时常会回忆十七年前，西疆驻军寻至他们二人隐居之所带走玉臣的前夜，玉臣潸然泪下对他说的那句：“明恒，我真的好累。你知道么？若有来生，我不再生作皇家女，你也褪去浪子心，我们平淡一生、相守白头，多好……”
明恒永远铭记，玉臣离开祁连山脚那日，风雪弥漫山野，将边军带离她的脚印迅速淹没，令后知后觉的他连循迹追寻都毫无可能，只能独自接受玉臣已自他生命中彻底消失的事实。
自那之后，明恒不再浪迹天涯，日日守候于那曾与玉臣共同隐居的祁连山下。岁月飞逝，草木枯荣，世上繁华多变幻，山间清幽似无年，但也拦不住物是人非的凄凉孤单。渐渐的，他对于玉臣的所求，也便越加简单，时至今日，就更加不想任何的奢望，只期盼她能在自己的守护下安然无恙、万事安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