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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聘以天下
沧若vv
3300

春日正好,斑驳的阳光洒在鳞次致比的阁楼檐角,琉璃瓦映出五彩缤纷的光晕。

栖凰阁的小院,光线穿过层层树叶落下来。

院中恰好有一块平整的巨石。画纸平铺在巨石上,用一方黄玉镇纸压着,风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画纸不安分地簌簌飞动。那人不得不用手压着,另一只手继续执笔在纸上一挥而就。

他细细审视纸上画技平平的画作,难得地微微皱起了眉。果然某些事的确是要靠天分的。他怎么都比不上林栖,林栖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亦能画得一手好画,连国学大师金年平也赞不绝口。

极轻浅地叹一口气,正想将画纸收起来。

“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宁静的午后响起。

林影卷着画卷的手指动作停在了那里,下颔缓缓扬起,静湖一般的眼望过来时笼上了一层江南水乡的薄雾。

以往他谨守礼仪总是避开直视她,今日到有些个不同。后来,她才知道,他会有如此失态的表现,是因为他从娘胎里带了心疾,那天他正有些犯晕。

当时,她却是被他那奇特的眼神吸引住了,那一霎那,穆丹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的确当得起“风神俊秀、淡若远山”这八个字的评价。若是林栖,便该用暖如朝阳、惊才绝艳,忍不住想若是林栖,见了她,一定不会这般无动于衷,清高得让人觉得轻慢。

穆丹歆来本是要交代些事情,她想着心事,不由皱了眉。

风瞅准了时机,顽皮地卷起画纸,在空中转圈玩。

“见过公主殿下。”林影从一阵晕眩中缓过神来,立刻行了个标准的礼。

他吐字的速度,弯腰的弧度,垂眸的姿态,每一个细节堪称完美,堪当典范。因为挑不出毛病,所以,让人更想挑出他的毛病。

穆丹歆视线追逐着飞荡的画卷,画卷落在她脚边,林影迈开步子,见她先一步俯身去捡,便住了脚。

她双手拿着画轴,将画卷徐徐展开。

那是一张即兴而作的山水画,幽山野水,笔随意动,意随心动,笔力所到之处,随性洒脱至极。那冷寂清疏,远离尘世的隐逸山水仿佛近在眼前。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都带着强烈的奔放之气,高矿的视野,清高的傲气。

让她真正留意注目却是他的题诗。

“随意涂鸦之作,拙劣不堪难以入目,恐污了殿下的眼,还请殿下还给我。”

“你写的?”穆丹歆未抬眸,忘形地着那几行铁画银钩的狂草,心不在焉地低应。

这一手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却又真率夷旷……

即使是她,也写不出如此清癯雅脱、不羁疏狂的气势。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很难相信,这幅画,这幅字,出自她的驸马之手,一个清和荏弱的男子,气质温文的男子。

书,心画也。难道他内心执着的竟不是名利权势地位吗,那他一心成为她的驸马,是为了什么?

“殿下?”

穆丹歆沉吟半晌,将画卷用镇纸压在石桌上,拊掌而叹,“不错,不错,字很不错。”她来来回回竟说了三声不错。

“殿下谬赞了。”林影波澜不惊地说。

“不想我的驸马,竟是如此人物……”穆丹歆勾起唇,极轻地低喃,望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份兴味和深思。

林影万年无波的脸上惊现一抹错愕和慌乱,像是完美如璧的美玉划下了一道细缝。

穆丹歆只当他是错愕,破天荒地微笑了一下,很浅很迅速,但那的确称得上一个笑容,“怎么,难不成以为本宫就只会对着你撒气吗?”

林影转瞬间神色恢复如常,“只是有些意外罢了。”若说画技超绝,当推殿下心头唯一的那人。他该说这一句,推出林栖,转移她的注意力,好消除她的疑心的,可他竟没有。是因为此刻的宁和太难能可贵,他不舍得破坏吗?

“本宫的确对你有偏见,但不影响本宫对你才华的判断。这一手字就是拿给太傅看,他的评价也只会更高。举贤不避亲仇,本宫若连这点胸怀都没有,他日如何做到知人善任,又如何治理天下?”

亲仇,他自然是仇了。林影避过她的话头,淡笑着平平开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殿下若是喜欢那画卷,我赠与殿下便是了。”

“好啊。本宫的书法有待加强,驸马的字正好拿来让本宫临摹。驸马肯割爱自是再好不过了。”卷起收好,手指轻弹了弹画轴,递于立在她身后的锦宁,穆丹歆气定神闲地说道。

闻言,林影目光略微凝滞,按照他对于穆丹歆的了解,他若是主动送给她,她反而不会想要,今日怎地这般反常?

他斟酌着说,“殿下也以为那幅画类儿郎也,怎能再拿出来让我丢人现眼。承蒙殿下看得起我,若您不嫌弃,待我今晚认真滕写一份《金刚经》,明日交与殿下,可好?”

“一个晚上够吗?别忘了下午要同本宫进宫为王君祝寿。”穆丹歆难得为他着想。《金刚经》吗?她真心想要了。

“够的。”林影的手肘不着痕迹地搭着巨石,最多是他晚睡一会儿。

穆丹歆嘴角不自觉噙着一丝戏谑,“那本宫等着。”

“殿下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穆丹歆不可能来他的院子里和他拉家常。

“哦……”这么一搅和,她到把来的本意忘了,“周彬素来体质不好,昨日在你殿外多站了一时半刻,吹了些许冷风,晚间便感染了风寒。我准许他以后不用向你日日请安,你也别再为难他。”

“我管教下人无方,是我的疏漏累他得病,请殿下责罚。”林影云淡风轻的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穆丹歆凝视着他,突然厌恶起他的无动于衷,“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林影抬眼。

“说来听听。”穆丹歆期待地看着他,软柿子捏久了终于也有了几分火气,成日看着他不惊波涛死气沉沉的样子,她看得腻味。

“按照府上的规矩,主子管教五下无方,下人当罚,主子也难辞其咎,罚月银一至三个月,我身为驸马,未能做好表率,惩罚理应加倍,便罚我闭门思过一月,罚月银半年,殿下以为如此是否公正?”

“公正。”慕丹歆道,心说:他就这么完事了,什么委屈都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既然我在闭门思过,那么府中几位公子便不用向我问安了吧?”

穆丹歆沉默注视着这人一点一点白下去的脸色,看着他的目光晦涩不明。须臾,她有些挫败地说,“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晚上的宫宴不要忘了,下午出发前会有人来接你。”

“是,躬送公主殿下。”林影弯腰行礼,起身时脑中袭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手扶着石头才勉强站稳。

“驸马!”青宁赶紧扶住他,只见他额头汗泠泠一片,低着头轻喘着。而那锦衣云鬓的女子广袖轻扬,已经翩然远去。

林影借着他的力走到石凳上坐下。

“驸马,为什么不向殿下解释昨日您晨起不舒服,难受得连床都下不了。您明明交代下去,让来了的人都回去,若是没来的便不用来了。是周公子非要在那儿站着,殿下怎么能因此指责您呢?”

林影轻瞥他一眼,无所谓地笑笑,垂眸低道,“你以为殿下当真不知道吗?”

青宁愣了愣,他的主子面朝着阳光,那侧影看起来那么得沉静温文,却总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尤其是这双平静到漠然的眼。这一刻,青宁终于可以确定,驸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殿下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却依然做什么都不曾避讳自己。

“青宁,你说一只鸟为了停驻在一棵特别喜欢的树上而折断了羽翼,从此彻底失去飞翔的能力,是不是特别傻?”

青宁不明白,“它好端端折断翅膀做什么,不折断难道就不能留在这棵树上吗?”

“是,不能。”林影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眼前,指腹轻柔地按着穴位,唇边的笑意清凉如水。

“那,好像是有一点傻。”

“是啊,傻透了。”可他不后悔。林影手扶着额,倦倦地望着墙围,淡淡的落寞掉落了一地。

他神态带着浓浓的自嘲,好像被人说傻的人就是他。青宁不安起来,“驸马,小的胡说的,请您别放在心上。”

“没什么,我们不过是在说树和鸟而已。”林影安抚地一笑,凤栖梧,梧桐树也只乐意被凤凰栖息,重点是那棵骄傲高贵的梧桐树要的不是他这只蒙混过关的鸟。

“青宁,你说,我们这些人的兴衰荣辱,全寄托在公主殿下一个人身上,那是不是很可悲?”

“小的,小的不知。”青宁嗫嚅着回道。

林影没有再看他,似乎根本不关心他说了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夜凉如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拉开嗓子窜过阡陌纵横的小巷,月光寂然,在他身后留下细长的影子。

他忽觉身侧一阵阴风刮过,眼前极快地晃过一道黑影,恍若鬼魅。

他心下发憷,深更半夜,最适合鬼魂出没,不禁打了个寒颤。

夜色掩映下,那道黑影避过众人耳目翻过公主府的围墙,悄无声息潜入驸马的寝居,公主府的层层守卫对他来说竟然形同无物。

“公子,那副画卷是否需要属下即刻调换回来?”那画自不是普通的画,卷轴中另藏玄机。

只听见一声漫不经心的低喃自层层素色帷幔内响起,“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