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书架
目录
目录
×
公众号
关注二维码,回复“九阅”领书券
关注二维码
回复“九阅”领书券
第8章
聘以天下
沧若vv
3209

明渊二十五年五月二十八日,明渊帝设宴御花园,庆冬琉君司氏四十岁寿辰。寿宴上,长公主穆丹歆之夫林栖于众目睽睽之下中毒。当夜,林栖高烧不退,几番呕血,病势几度危重,太医束手无策。

翌日清晨,药王谷谷主步黎现身大内皇宫,施展独门绝技“万径归一”,林栖病势稍有起色。

明渊帝震怒非常,施展雷霆手腕,誓要揪出下毒真凶。

正午,太监王力(宴会上失手打翻酒盏)于狱中暴毙,临死前在地面上留下血书“司”,明渊帝下令将冬琉君司氏幽禁兰陵殿。三殿下穆丹茗长跪乾清宫外,求见皇上,明渊帝避而不见。

后宫之中,疑云诡谲;朝堂之上,波涛暗涌。

五月三十日,青州刺史上奏,清溪一带爆发洪灾,于前年修筑的堤坝,三日前洪水冲刷下,轻易崩毁,淹没良田千顷,百姓死伤万记,饿殍载道,浮尸盈野。明渊帝下令彻查此事,命云王慕卿云为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一把,可先斩后奏,户部尚书宫景同协助办案,即日前往青州。

傍晚,林栖苏醒,步黎称“驸马已无性命之忧,好生调理便是。”连日来,长公主穆丹歆目不交睫,衣不解带,于榻前侍奉汤药,情绪屡次大起大落,乍闻林栖转危为安,大喜过望,心情激荡兼之疲劳过度,忽然昏厥。明渊帝体恤,特赦她于府中好生修养半月,免上朝,杂务一概不必理会。

薄暮时分,凝碧的山脉兜不住那炙热的火球,西方天幕被落日染得姹紫嫣红,栖凰阁屋檐的黄色琉璃瓦被映照得橙黄夺目。

林影一身雪白的中衣,倚靠在寝居门边,瞭望远山长空。他的目光飘得很悠远,唇角微勾,神态宁静,束束潋滟的辉光照在他面上,将那张卓绝却过于苍白的面庞照得分外出尘。

温和从容,流年静好。

穆丹歆走进栖凰阁看见他时,脚步顿了顿,心间陡然晃过这八个字。

林影扶着门框立着,宽大的衣袍空落落地罩在他身上,微风灌满了衣袖,几丝冷意呛入口中,他微弯了腰,手指抵唇,逸出几声轻咳。

她不由得大惊,连忙过去扶着林影,一边斥责,“你起来了怎么不喊人服侍,摔了怎么办?青平,青安——人呢?”林影此次大病初愈,青宁一个人恐照应不过来,她又将她身边的青平、青安并瑶琴、瑶瑟一双姐妹拨过去照料。

青平、青安应声跑过来,矮身行礼,“见过殿下!”

穆丹歆美眸中闪过凌厉冷芒,呵道:“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驸马的么?”

“请殿下恕罪。”两人慌忙跪下。

“错不在他们,是我让他们暂时退下的。”林影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苍白至极的脸上显露一丝笑意,说话的声音仍虚得很,“在屋子里待得快发霉了,我看院子里阳光不错,就想出来晒晒太阳,一个人清静清静,你别怪他们。”

穆丹歆这才神色稍霁,不知道是不是黄昏晕黄光线使她产生了错觉,林影的脸色似是又白了几分。

她不再废话,拉着人往屋里走,“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喝药了吗?”

“还好。”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吹了冷风,竟然已有些受不住,这副破败身体是更破败了,他都忍不住嫌弃。林影笑了笑,也不掩饰,手搭在她肩上,将身子的重量移到她身上,手掌掩上了上腹。

还好,还好就是勉强,其实根本就是不好。

穆丹歆瞪他一眼,打掉他的手,伸手覆在他胃上,轻轻,动作娴熟且标准。这全是步黎教导的结果。

林影昏迷了两天两夜,他神志不清地躺在那儿,连动一动小指头都嫌费力,药灌下去又让他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他手脚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脸上的肌肤透明得跟琉璃做的假人似的,轻轻一敲就能敲碎,简直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连太医都说让她有心理准备,除非出现奇迹。

她觉得心疼,心里好疼好疼,疼得快要窒息,这样,难道还只是愧疚吗?

若是步黎没有出现……

她真不敢想那个结局。

她想起,去年的除夕夜,他执起她的手,一同在皇宫的听月楼顶看烟火璀璨绽放,笑意盈盈地望她一眼,目光缱绻,暖如春水,又抬眸遥望苍穹之上的九重宫阙,极轻地叹息似的呢喃。

“你说什么?”

他回头,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其实听见了,他说,“殿下,若是年年都能如此,该有多好?”

即使是做戏,也让她感动了。

她想起新婚之夜,她第一眼见到她的驸马,他坐在床榻上,温文浅笑,眼眸幽深,“殿下,你回来了。”声音清雅温润。

她倒退一步,却不是震惊于他的身份,林栖与人私奔,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喝得酩酊大醉,到了这个时辰才回来。她只是单纯地,被他的眼神迷惑住了。

殿下,你回来了。

她差一点就听成了,殿下,你回家了。

仅一字之差,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家,自十年前,父君枉死,她就没有家了。 有别于林栖的纯粹透澈,林影,看似荏弱,却是个看不到底的男子,越看越觉得他不简单。于是,她处处提防试探他,即使,在最初的最初,他让她萌生出一种家的渴望。

还有,太多了……

他醒来的第一个晚上,许是余毒未清,半夜里心口突然袭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心脏胃腹似被利刃片片凌迟,撕扯爆裂开来,疼得他想死过去。

穆丹歆就趴在床沿上休息,乍然听到一些声响,立时抬起了头。当时,林影疼得意识迷离,他身子紧紧蜷缩成一团,被子被他团成一团抱在身前,头深深地埋下去,在床上翻过来,又覆过去,似体内饲养了一条毒蛇在闹腾,逼得他不得安宁。

穆丹歆乍然见到这阵仗,顿时乱了手脚,大声叫人去请步黎。她爬

去,狠狠地抱住他的人,光是将他的脑袋抬起,就费了不少劲。她这辈子没伺候过谁,不知道如何做让病人舒服点,手掌不知轻重地揉按下去,林影顿时疼得痛呼出声,倒吸一口冷气,他开始咳嗽,且咳喘得越来越剧烈。穆丹歆掩在他口上的帕子被染得殷红。 步黎恰这时赶了过来,探了探林影的脉搏,往他嘴里喂了颗药丸,又施了针。

等他忙活完了,站起来,见穆丹歆还默不吭声立在旁边。

步黎戳着她的鼻梁,将她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顿,“他是病人,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再这么折腾下去,也不用用药了,直接备好棺材,节哀顺变就是。要不是她求我,我才不会管这档子破事!”

穆丹歆,堂堂沧流储君,嫡长公主,地位尊崇,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她竟然没有发火,连这个她是谁都没空去想,反而平静地请他教她一些紧急护理的手段。

青安走上前来想从她手里接过林影,“殿下,让我来吧。”

“不用,去把药端过来!”穆丹歆侧身绕过他,径自扶着人往屋里走。

“是。”

青平提步便要跟进去,青安吃一堑长一智,他揣摩着殿下的心思,一把拽住青平的胳膊,低声笑骂,“你个没眼色的,在门外候着!”

青平一拍脑瓜子,笑,“噢……我又给忘了。”还真不习惯,殿下和驸马突然间就好得如胶似漆了。

林影被她紧在怀里拖着走,无奈地笑笑,“殿下,你过于紧张了,我已经无碍了。”

“你的无碍哪一次是真的无碍?”穆丹歆目不斜视,直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把人塞、进被子里盖好。

林影默然,躺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殿下,步黎若是看见了,会以为你信不过他的医术的。”步黎,步大谷主,平生最容不得有人质疑他出神入化,起死人肉白骨的一身医术。此时,妙手仁心的步大神医,正住在栖凰阁隔壁的绵月斋,以方便照顾这位险死还生,到地府走了一遭的驸马爷。

穆丹歆睨他一眼,“本宫信得过他,不过,信不过你。”

林影手撑在床上试图坐起来,不料才抬个头,脑海中袭来一阵眩晕,扶着额头闭上了眼停在那儿不动,一时间脸色更差。

“又头晕了?”她担心地扶住他的双肩。

林影缓了半天才睁开眼睛,他眯起眼睛笑了笑,“一点点。”她脸上的忧心显而易见,林影不敢多看,怕看多了,便当了真。

“不舒服?”

“一点……点……”还是笑,他静静地望着她,幽深的眼如一汪深水。

微风习习,撩、起他柔顺墨黑的发丝,夕阳余晖从窗棂射入,如同射落神鸟的片片金翎,不小心散逸人间,金芒抚上他的侧脸,他眉宇间的气质显得静谧而宁和。

穆丹歆蓦然心头发酸,她纤细修长惯于批改奏折、泼墨挥毫、发号施令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手上触到的肌肤还是没什么温度,还是冰冰凉凉的,沿着鬓角捋了捋他的发丝,顺到耳后,然后冲着他露出一个纯粹真心的笑容。

“殿下,怎么了?”她笑得好忧伤的样子。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笑过?”

“嗯?”

“林影,对不起……”她忍不住倾身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