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似乎也熟,想了想,曹雪想起来了,以前在平房的时候,她坐在院子里骂小丫头,他也是从屋子里走出来,问她有没有吃过早饭,然后进屋给她烙了个饼。
曹雪靠着桌子不说话了,赵年成拉起她的手,把筷子放在她的手上,瞧着桌上的早饭,问:“你要吃哪样?”
明明床上还放着疯子的衣物,明明他还在收拾疯子的东西,明明他也是一宿没睡,但他的脾气似乎永远是能沉得下去的,不知道是对她能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沉得住气的男人是难得的,不会把他的情绪负荷给别人。
曹雪捏着筷子,他站在她旁边,把早饭一一拿出来,塑料袋一揉,丢进垃圾桶里,曹雪看着他,把筷子放下,手一伸,拉住他的衣摆,步子再微微往前一跨,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背上了。
他的衣服上仍旧有烟味,有汗味,有灰尘味儿。
可就是让她挂心的。
“姓赵的。”曹雪的脸埋在他的衣服上,声音就是闷闷的,“我哪里是想跑来跟你发火啊,我就是想跑过来瞧瞧你的。”
可奇了怪了,分明才刚刚告别,告别的时候是黎明天,等天彻底亮了的时候,就又那么记挂了。
她出来的时候摸了摸胸口,问自己,与她而言,对赵年成的感情是源于同情吧?
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慈悲的人啊,同情哪儿会有那么多的牵挂,不厌其烦地想让他欠自己多一点,更多一点,你有良心,就记得还我。
他是还了,不声不响地在车里塞了钱,把疯子的医疗费还的清清楚楚。她又野心上了,哪儿想让你用钱还啊,你拿别的还啊,你的良心,你的目光,你的时间,你的命,得拿这些。
这些才值钱。
她的两只手环在他的腰上,赵年成低头,看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窄,有力。
赵年成的两只手也覆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的皮肤细。他把她环住的两只手掰开了,曹雪挣脱了一下,赵年成说:“我不甩开你,我转个身,让我抱你。”
曹雪一愣,他掰开她的两只手,转过身来了,曹雪来不及看他的表情,就被他的胳膊圈进了他的怀里。
他正面的怀抱才温暖,他的背是硬的。
他抱她的时候得微微地弯曲脊椎,像小小的拱桥。
他的手便也是霸道的,牢牢地拖住她的后脑勺。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他说:“我脑子清醒了一晚,乏了,现在倒有点想不过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为什么而说的。
曹雪问:“你累吗?”
“累啊。”他干巴巴地笑。
曹雪便直起身,离开他的怀抱,伸手遮住他的眼:“我也累,我也常常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可哪个睡不着的晚上都没昨天那么累的。”她拉着他的手,把他引到床边,他坐下了,他躺上去了,曹雪还遮着他的眼,躺在他旁边,侧着身子,依旧遮着他的眼,“你陪我躺会儿,陪我睡会儿。等脑子清醒了,我们再说清醒的话。”
她手心里是有香味的。
她的手指遮着赵年成的眼,手指缝没合紧,透着光,赵年成透过她的手指缝,能看到躺在身边的她。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伸在她的脖子下面,把她搂过来。
曹雪的鼻尖碰到了他衣服上的拉链,有点凉,曹雪闭着眼,说:“可奇怪了啊,你躺在我旁边,我就想睡觉。”
她想起了陈晓涵诊所里的那张椅子,陈晓涵说了,诊所里地毯的花样,窗帘的颜色,钟表的摆放位置,书柜上成列的书的多少,都是精心布置过的,都在给你一种心理暗示: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很放松。
有赵年成在,她哪儿还需要去陈晓涵的诊所啊。
“那就睡吧。”赵年成也闭起眼。
两个熬了许长时候的人也终究慢慢睡去,曹雪的手仍旧固执地遮在他的眼睛上,舍不得他看到一点儿光亮,怕他睡不着。
慢慢的,她熟睡过去了,手慢慢地滑下去,赵年成似乎也睡了,远处,田埂的一头,火车又隆隆地开过,咔嚓咔嚓地声音从轨道那头传来,赵年成闭着眼,手掌隆起,轻轻地遮住曹雪的耳朵,有他的手遮着,噪音小了,她没被吵醒,火车开过了,听不到声音了,赵年成才把手放下,又静静地躺在她旁边。
瞧不出是谁在陪谁睡,又是谁在爱着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