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我走的时候不是交待过你了？我让你好好照看弟妹的，你可倒好，都把她们照看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你的妹妹披头散发，脸上脖子上都是泥垢，把她放在炭堆里都找不着人，你这么大个人难道都不知道帮她洗洗干净？
再看看你自己长袍短套，裤脚一只高一只低，鞋子一只爹一只娘。你在穿的时候拉拉整齐都不会？鞋子你至少总得看看清楚是不是一样的吧？
还有你看看你把你弟照顾成啥样了？鼻涕拖得老长你也不知道给他擦擦，浑身上下跟个灰灶猫似的，他可比我走的时候瘦小多了，我就知道你只管自己不管他了，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娘，我没有，我……”
大弟嗫嚅着刚想为自己分辩说不是这样的，妹妹披头散发那是因为跟二蛋打架被扯的，自己是因为没鞋子穿捡了别人扔掉的破鞋子凑成对才穿上的。他已经把每顿饭都先留给弟弟吃了，只是弟嫌野菜糊不好吃，他大多数时候不愿意吃……
可还没等大弟张嘴，娘尖利的声音增加了几个分贝，差点震坏了大弟的耳膜。大弟天性忠厚懦弱些，在娘面前他从来都不敢完整的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他怕娘的吼声，更怕娘竭斯底里的发作，最后，一闹二哭三上吊，让他难以招架，难以收场。
“娘，是我错了，我没有好好照顾弟妹，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弟在娘的威严面前节节败退，他没有撇清自己的勇气，当然更不敢跟娘争辩说我也只有9岁，根本没那个能力挑起既当哥又当爹又当娘的责任。
听到大弟的认错声，娘满意的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以后要再让我看见你弟妹这个样子，你休想再让我回来看你一眼……”
娘训小叱大，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颐指气使，全然没有当娘在面对儿女时应该表现出来的温情。她亲手将孩子挡在了心门之外，让他们对自己心生畏惧不得亲近。
在娘选定今天回来找二妹，想把二妹带走时，我是长吁一口气的，说实话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我想娘若看到弟妹的这副惨样，或多或少会表现出一点愧疚。至少，是她义无反顾的离开家才造成了弟妹目前的生活无着，乏人照顾。只要她存着愧疚的心，那么总会心生恻隐，最后回到家实践她的诺言。
但是，在听到娘喝大叱小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时，我很是失落，甚至是失望。
二妹提着装满野菜的篮子回来了，两只眼睛比出去之前更为红肿，神情也更为凄惶。我能想象得出让地主小崽子去向贫农红色家庭要回这篮野菜是何等的难为，她一定受尽了许多屈辱和白眼。
只是娘很高兴，她望向二妹手里的篮子时，眼眸里浮上一丝难得的笑意，她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她对二妹终于拿回自己的东西相当的满意。
娘眼睛并不老花，不会看不见二妹满身的凄楚和委屈的，只是，这些都被娘刻意的忽略掉了。那一刻我终于明了，说到底，娘注重的并不是过程，娘只要结果。只是结果是于她有利的，是她满意的，那么中间的过程是如何的不堪，如何的不齿，娘都可以不在意。
不是我大逆不道，而是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娘的一切作为都在向世界证明，今天我的这个认知是对的。
娘并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她在训完大小儿女后，直接让二妹跟她走。她让二妹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告诉她娘又要生小弟妹了。
二妹被娘突如其来的说法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她怎么也没想到娘今天居然是来领她走的。虽然，娘平日里太过严苛不容易亲近，但她总是娘，有娘总要好过没娘。只是二妹很快想到，她走了哥和弟怎么办？
二妹瞅瞅哥，见哥始终低着头没表态，她又转头望望弟。三弟这年5岁，娘走了之后，他的日常起居都跟着姐，晚上做恶梦了是姐搂着他说弟弟别怕有姐在呢！他饿的哇哇叫时，是姐哄着他说弟别怕，姐这就给你做野菜糊糊吃。他不爱吃野菜糊，姐就会刮着他的鼻子说弟乖，多少吃一点，否则会长不大的。娘要是回来看你一直没长高，她会心疼的……
所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三弟跟二妹的的感情更加亲近三分。
于三弟来说，娘在不在似乎没那么重要，但是姐如果不在，他会第一时间表现出来。这忽儿，他听说娘要带走姐，情绪自然不乐意了，他握紧了拳头，小眼睛瞪得圆圆的，上下唇紧合着，满脸的乌云密布，眼看着风雨即刻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