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不远处的西门傅，包素素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悲容来。
他身边的素卿儿正满脸好奇地叽叽喳喳，对着周围的景象指指点点。包素素苦笑，原来的她就是这副样子，被保护着也毫无自知，具备所有年轻女孩儿的缺点，冲动、好强、虚荣、自傲、愚钝……现在回想起，先生总夸奖她的热情、善良、聪颖、勇敢、甜美，绝大部分不过是源于她是其门下的得意弟子，偏心偏爱。
要怎么才能融入他们二人之间呢？包素素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她上一世活到了二十岁，即便她重活一次对于命运比其他懵懂的孩子们多了一份了然，却仍旧在实际面对的时候，会紧张，会激动，会难以明喻的心痛。
包素素手心冒汗，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了……曾几何时，她拉着西门傅的手臂撒娇摇晃，如今两人之间则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嫉妒吗？真要是这样的话，未免太荒唐可笑了——她怎么能羡慕能挽住他的素卿儿？她怎么能嫉恨和他谈笑宴宴的素卿儿？她怎么能对自己看不顺眼？
因为，她就是再活一遍渴求改变的素卿儿，素卿儿就是过去回忆中蠢笨失去的自己。
眼前的这个她虽然眉目间少有胆怯，却已然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具备倾国倾城的潜能，日后会愈发明艳动人，无以伦比；反观现在的她，除了能拿得出手的家世，无论哪一点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连华丽的衣着打扮也可谓是俗不可耐，毫不出彩。
“你，你们好，我是包素素，两位呢？”一句话几乎是咬着舌头说出来的。表情对不对？语气好不好？还是再多讲一些才能让他不这么抱有敌意？
西门傅一如所想地皱着眉头，没出一声，幸好素卿儿活泼可爱，见同伴以外的同龄人搭讪，马上就咧着嘴甜美地笑了起来。
“我是素卿儿，叫我卿儿就好了。他是西门傅，我们俩是从明珠村来的！”素卿儿没有顾忌问话人与答话人之间一目便知的出身差异，热热切切地伸手拽住了包素素锦衫的袖口。
素卿儿没注意到的是，她小手上的脏迹在包素素粉嫩的衣料上沾染了一圈，乍看起来倒和小野猫的爪子印差不多。西门傅默不作声地扫了眼，完全没有当回事。在他心里，素卿儿做什么都是好的，要是有人敢为难她，就算多出不必要的敌人，他也会奋不顾身地保护她。
于此，包素素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素卿儿是另一个她，嫌弃这个女孩儿的话，就是否定自己。然而他们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想法。
“素素！”包素素原身的闺蜜马琪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就见到这样的场。脾性较刁蛮的小姐登时就不乐意了，她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一把就推开了素卿儿，口不饶人地嚷嚷：“滚远点儿，下等人！脏死了！”
马琪话尾音还未落下，西门傅就皱起眉头一手揽住素卿儿不稳的身形，一手聚气打了出去。一套动作利落流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小心！”包素素认识了西门傅将近二十年，他还没抬手就料定马琪怕是要惨了。不管怎么说，一切是由她而起，不能坐视不理。想着，身体就动了起来，翻身遮挡住好友，硬生生挨了西门傅灵气充溢的一掌，
“呀！”马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就被包素素控制不住地扑倒在地，惊呼大叫。“素素！你没事吧！你们两个穷鬼害得素素都吐血了！我记住你们了！咱们走着瞧！……”
平日里没受过半点儿委屈的大小姐完全没了以往傲然的形象，如泼妇般，指着西门傅和素卿儿大骂。
“哼，你们这样的蠢货我向来记不住。”西门傅握住素卿儿的手，用眼神安抚住微微颤抖的青梅竹马又，蔑视地昂首赏了狼狈的俩女孩儿一白眼，转身扬长离去。他侧着头，听不到在说什么，但包素素知道，那一定是世上最贴心的温言细语。
“唔……”喉头涌出猩红的血来，滴落在包素素的衣裙上，碎裂狰狞。苦笑一声，她在马琪的搀扶下，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胖嘟嘟的脸蛋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颤抖着。她双腿酸软，好似时刻都要面临这支撑不住她圆滚滚的上半身，如球般坠地，任人踩踏踢蹴。
——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还能委屈什么？
因为，她，活该。
被马琪搀扶起来的包素素，情绪的翻涌远远压制于身体的痛楚，使得她步履踉跄，魂不守舍。好友只当她是被西门傅打的，关心的话语中穿插着低声的咒骂。
修真界的人保守的居多，所以衣着古服的男女比比皆是。包素素和马琪的一身都是为了今日的入学而特意准备的，然而原本的靓服眼下则是沾染了灰迹血痕，尤为狼狈。
上天显然还不打算放过这两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还没走出几步，从侧面突然蹿过来两个男孩儿，好像是嫌弃她们挡路似的，其中一个一把推开马琪，另一个更是用肩膀狠狠地冲撞包素素。
阖眼前的最后一瞥，落入包素素双目中的，是她永远也忘不得的身影，是她恨不起又不爱的面容，是她最为熟悉的一抹坏笑。
——是他，还是碰上他了吗！冤孽……
在马琪的惊叫中，她彻底昏了过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包素素没有马上起身，她盯着头上雕刻着繁复金纹的屋顶，不知是该悲泣还是该苦笑。
那个害她晕倒的男孩儿，是她的丈夫，或者说是素卿儿未来的丈夫。她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但无法怨怼。因为他最后的结局是为了护着她和他们的孩儿而死的，就算如今对她不善，也只能说句是她的报应来了。
上一世，她美貌天成，倾慕者众多，若说没有虚荣之心也是不可能的。她满足于男孩儿们盯着她的爱恋目光，对他们的争风吃醋沾沾自喜。少女时代的她经常和其他女性抱怨荷尔蒙过剩的少年们，私下认为他们不长脑子，现在再回想，以往种种都是她潜意识里的卖弄行径。
当有人为了她打起来的时候，她会怒斥对方的鲁莽，却从来没有做过断了不必要念想的事，还在众人夸赞中，自认为善良热情，对每个人都是倾心相待。
最不过愚蠢的就是她了，殊不知在她类似到处留情的时候，最受伤的人必然是永远陪伴在身边的西门傅无疑。
更可气的是，后来，她“理智”地嫁给了前世的丈夫，并非缘于爱，而是他出身京城修真界贵族，长相帅气逼人，对她死心塌地，自打认识就没有停止过追求的步伐。
任何一个女孩子恐怕都招架不住吧。包素素捂着胸口，气闷地咳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