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吴壮雄的衬衫厂，李秀十分好奇莫焱跟那吴壮雄说了什么，但是顾及她现在是港商秘书的身份，根本没法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那段加速的方言还是莫焱逼着她练了两个晚上才练成的。
看着老妈纠结的想问又不好开口的表情，莫焱突然有种淡淡的幸福感，她和老妈之间不再是华国传统的上对下的母女感情，而是更像西方那种似母似友的感情。
“你们在这里先逛逛，我去吴厂长家通知他儿子把车开出来，到时候你们到镇口等他就行了。”那个小陈介绍金华人对母女两人说道。
“行。”莫焱对他挥了挥手，然后四处游览了起来，故意不给老妈李秀问话的机会，直到在一个摊贩的摊位上看到了拉链，顺口一问，“多少钱一条？”
“一块钱五条，买十块钱送一块钱。”那看摊的大妈很热情的回答了莫焱的问题。
也就是十块钱五十五条？价格挺便宜的，可以和格罗特推销一下，“我买十块钱。”
“好嘞。”那大妈麻溜的给莫焱打包好。
“你这拉链怎么那么便宜啊？”
“那是，我男人是辛夷拉链厂的工人，这厂里不景气以货代工，发了好多拉链，否则哪会卖这么便宜，我想着赚点是点。”
“这厂在哪的？能写个地址给我吗？”
“还需要地址啊，你报个厂名全镇都知道了，我就懒得进城，听说城里起了个贸易大楼，那准能卖个好价钱。
“为何不进城呢？”
“这交通太不方便了，进次城要两个小时，要是这拉链卖不完吧我是回好还是不回好？反正城里的商铺也是在我们这拿货的，等拿货的人来一样卖，就是批发价比城里的批发价要便宜。”
莫焱点了点头，转头往镇口走去，她听到卡车的喇叭声了，李秀跟在她后面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取悦了她，刻意放慢一步来的老妈旁边，用苏市的方言低声说道，“我让吴厂长在发票上写的价格是每件衬衫2.8，无论我最后给他的价格是按多少算的，中间的差价少说也有4毛一件，三千件的话……”
李秀震惊的看着莫焱，没敢走动，这差价少说也有1200啊，这也太黑心了，拔高四毛的价格啊，李秀动了动嘴唇，那 奸 商两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如果没有最后这一步那吴壮雄不一定会卖力，只有和利益挂上钩他才会努力完成订单，现在你知道之前一系列的培训还有这身价值十几块的套装的作用了吧？我这一步步设置都是为了让那吴厂长相信我，毕竟我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公司，就算背后有外国人又如何，现在的外国人其实是好骗的代名词！”
李秀不是很明白，疑惑的看着莫焱，莫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秀，你去学个财务吧，出账入账有机会考个上岗证之类的。”
“啊？”李秀很莫名莫焱突然换了个话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能为妈妈存钱但是通货的速度导致货币贬值，不如让老妈学个一技之长，以后不至于下岗，就算下岗也能转业，而财务恰恰是以后热门的行业，老妈老实谨慎的性格也正合适。“以后这样的交易只会越来越多，这么大宗交易请外人容易作假，秀你去学了然后帮我记账，学费我来出怎么样？工资我开你100一个月，季度奖和年底双薪怎么样？至于你现在的工作学舅妈请长病假。”
“舅妈？”
莫焱在心中给自己个嘴巴子，又口误了，“学你大哥他老婆吴月华。”大舅妈自从和大舅结婚之后就没有工作过了，这也多亏80年代有种制度叫长病假可以一直请到退休，大舅妈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太占你便宜了吧！”
“怎么会呢？多亏你收留我我才有今天，你应该发现我不是什么乡下来的了吧。”莫焱编了个狗血故事，老爸赌博欠债把她抵押给60岁的老头当小老婆，老妈为了保护她好不容易逃出帝都来到苏市找外婆，但是火车上又被人偷了钱和身份证，顺便给李秀洗脑赌博的危害，一旦家里有人赌博必须及时舍弃，一旦帮他还债会让他产生翻本的希望。
故事说完莫焱面对的是眼眶含泪的老妈，对方还紧紧握住莫焱的手，“你放心，有我在一天你就可以在我家继续住下去！”
莫焱有些黑线，这不是重点好嘛，重点是赌博的危害……就在莫焱十分无语的时候，远远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莫先生，我们合同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签约，车子我也准备好了，签完约我让司机送你们去泗城。”
“那就先谢谢吴厂长了。”
正式签过合同，莫焱和李秀乘着吴壮雄准备的卡车去了泗城，虽然是直达，但是莫焱还是晕车晕的七荤八素，司机小徐又被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两人，于是这车开的特别慢，到达泗城已经是傍晚了，不得已三人只好住一晚。可是莫焱现在是男人的装扮，不得已只能开三间否则搞不好会被以流氓罪定罪的。
吃过晚饭很“绅士”的送李秀回房间，自己准备出去逛逛的，在泗城逛了老半天，确实是夜不闭户的年代，但是也是没有夜生活的年代。尽管在三十年之后莫焱曾在电视上看到过关于泗城的报道，但是还是很难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就在莫焱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拿着个小篮子的小男孩拉住了莫焱的衣摆，“先生买根领带吧，5毛一条。”
莫焱蹲下来看着那小男孩篮子里的领带，颜色都是一色的黑，不过摸上去的手感还不错，正反打量了一番，没有线头。“小朋友你这领带哪来的？”
“我爸的工厂里生产的，妈妈让我拿出来卖，卖掉的钱给我当学费。”那个大约十多岁的小男孩说道。
“你现在没在上学吗？”
“爸爸说上学没什么用，不让我上了，可是我想上学，所以妈妈偷偷从爸爸厂里拿了领带出来卖，让我自己攒学费。”
“小弟弟，你学费多少啊？”怪蜀黍阿姨级别的莫焱很是厚颜无耻的称呼对方为小弟弟。
“3块4毛。”那小男孩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扭了扭篮子，虽然黑了点还是还是很可爱。
莫焱出于母性拿出了五块钱给了那小男孩，“给我10条！”
“可是我只有七条，我只要学费就够了。”
“那就七条都给我吧，这钱你拿去，不用找了。”
“不行，一定要找的。”话落就一溜烟的走了。
莫焱耸耸肩回到了招待所，理了理东西打算休息回，门就被敲响了，是司机小徐带着一个年轻妇人，“莫先生不好意思晚上打扰你，是这对母子有事找你说欠你钱。”
“啊？”莫焱有些莫名，看着小徐身后的妇女，她不认识啊。
“莫先生，你好，我是黑子他娘，你前面是不是买了他的领带，这是找下来的1.5。”
莫焱想起来应该是之前遇到的那黑皮小鬼头，连忙道，“不用了，这一块五算是我让他买笔和纸的，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
“不行的，不能多拿你钱。”那妇女十分坚持，直接就把一毛一毛的零钱往莫焱手里一塞准备转身离开。
莫焱还想说什么让那妇人收下钱的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那年轻妇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老拳，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臭婆娘居然敢背着我勾三搭四，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莫焱看着混乱的情况，大吼一声，不过那男的压根没理她，“小徐把那男人拉开，当心别伤着那位姐姐。”
“好嘞！”小徐看到那年轻妇人被打的时候已经想出手了，但是碍于莫焱没有发话，不敢，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是泗城人只是媳妇家在辛夷，自从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了之后才跟着媳妇去了辛夷的，这大姐他也认识本来是泗城一枝花被那泗城领带厂厂长家的小霸王看上强娶了回去，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在拉架的时候小徐还偷偷下了点黑手，专挑软肋打。
“你什么人，怎么可以打人？还是打女人，你是不是男人！”
“我打我老婆关你什么事情，怎么你心疼了？我老婆的滋味不错吧！”
“啪啪”两耳光不是莫焱打的，是那一直挨打的夫人打了那男人，只见那妇人浑身发抖，“岳建国，你打我我可以忍，但是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那打老婆的汉子原来叫岳建国，名字是挺爱党爱国的，可这人也太渣了吧！被扇了两巴掌之后怒气冲冲的欲挣脱小徐的钳制，想打回去，“娘的！你仗着有小白脸给你撑腰，反天了？”
“岳建国是吧，这位是你老婆，不是你仇人吧，先不说打老婆不是男人干的事情，就是做人也没有上赶着污蔑自己老婆外遇的吧！”莫焱恨不得抽这男人一顿，但是看在那年轻妇人的哀求眼光，毕竟人家之后还要过日子的，80年代不时兴离婚的，日子再苦也只能熬着，莫焱只能规劝着。
“如果你们没关系，她为什么来招待所？”
“我之前买了她儿子的领带，五毛钱一条我买了七条，我给了五块她孩子找不出我就没要找零，这不她刚刚给我送来零钱。”
“领带？”那岳建国似乎想到什么，“好啊！你个败家娘们，我说呢怎么你给我送次饭我厂里就少那么几条领带！八毛一条的领带你只卖五毛！你个臭娘们，看我不打死你。”
那岳建国不知怎么的居然挣脱了小徐的钳制，冲上去又准备动手，这时外面冲进来一个小男孩，哭声喊着抱着岳建国的大腿，“爸爸，别打妈妈，求你了求你了，我不读书了。”
“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莫焱实在看不过去了，使了个眼色让小徐拉住那岳建国，然后给了他一记撩阴腿，顿时那男人哀嚎一声蜷缩在地上。
莫焱一脚踩在那男人的头上，恶狠狠的说：“岳建国是吧，我告诉你，我可是拿着外商的通行证来泗城谈生意的，我今天就是杀了你都不犯法，最多被遣返英国。你要是安分点，我可以给你单大生意，要是再在我面前耍凶斗狠，信不信我今个就废了你再搞垮你的公司，然后让你老婆跟你离婚，带他们离开泗城让你永远找不到他们！”
踩完了岳建国，莫焱走到那年轻妇人面前，“他打你你就不会打回去？你这么懦弱活该被这种人渣踩在头上！”
那妇人抱着小男孩瑟缩了下，才弱弱的回了句，“不是我不想反抗，我没有工作如果孩子他爹不给家用，我们母子俩怎么生活啊？”
莫焱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毕竟不是21世纪男女平等，而大多数农村乡下的地方还是以夫为天的，从小徐那她还知道比这妇人更惨的都有，那些生了女孩子的妇人不止被老公虐待还被公婆嫌弃，村里人都看不起的。其实这时代本就不公平，否则她也不会听小陈说她当时和辛夷的供货商拿货时那点子破事而穿男装了。
“今天也晚了，这样吧，明天早上八点你来这招待所，带我去你老公的厂子里看看货和经营情况，如果合适我可以和他们合作的话，这单项目我要求你来负责，而你老公必须给你开工资，如果做的好的话这会是笔长期的大单子。”
躺在地上的岳建国一听，也不顾的疼了，跳起来大叫，“凭这什么也不会的娘们也配？”
听了岳建国的话那年轻妇人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不过紧握的拳头泄露出她的不甘，小徐在莫焱的示意下走到那妇人旁边低声说：“秦姐，我是村头的小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学会开车以后就跟我媳妇家去辛夷了，我现在在那为衬衫厂送货，这莫先生一口气定了三千条衬衫，听意思每件衬衫还要配条领带，听我们厂长说，后面还有订单。这有钱才有底气啊，你看我媳妇在衬衫厂做女工，工资跟我差不多，我在家都不敢跟她脸红，就怕她气跑了。”
“莫先生，谢谢你，明天一早我就来带你去厂子看看，实话告诉你，他们现在的印染方法都没我的好，我这领带成本才四毛五，我也不黑心就赚五分，虽然那底料是孩子他爹厂子里拿的。”
莫焱没想到她这随手一帮居然捡了个宝，后来才知道她的扎染方法和染料比例是祖传的，当初岳建国他爹就是想从秦家骗到这方法，才让儿子娶她的，没想到方法没骗到，他自己出货的时候不小心意外身亡，而儿子岳建国不知道这茬又是被老爷子逼得娶的媳妇，自然不待见，就没给过好脸色，还动不动就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