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风把尼龙袋背在身后,又提起了两个大大的尼龙袋,一声也没吭,表情掩得深,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李妈依旧掺着袁娘的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袁娘,而后,眼里也是跟着泛起了眼泪:“让她哭一会儿,没事儿的。”
袁娘的精神似乎是正常的又似乎是浑浑噩噩的,点点头,指指屋子,又没说话。
“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嘛,哭一下闹一下就好了。”李妈懂袁娘的意思,但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流下来了,流下来的时候赶紧把眼泪抹掉,对一旁的石风说,“到了你舅家就赶紧找医院给你娘看看,到外面去之后要好好学习,这次中考没考好,不打紧的,失误嘛,你实力在这,我从小看你长大,知道你是有出息的孩子。”
石风不说话,点头。
李妈眼泪流得越来越多,流下来的眼泪也被火烧云烧成了红色:“有空还是要回来看看的啊,别一去就再也不会来,打个电话过来告诉我们你娘好不好,知道吗?”
说到后面,李妈说不下去了,哽咽得不成调子,背过身直抹眼泪。
一阵一阵的拖拉机声从远而近,李爸坐在拖拉机后面渐渐开了过来,李妈赶紧招呼他们:“去吧,快坐上去,晚了误了船就不好了。”
拖拉机吐着烟停在了袁家门口。李爸从后面跳下来,帮石风的行李放到了拖拉机上,又把袁娘扶上了拖拉机,李妈站在拖拉机旁,忍不住了,眼泪掉的厉害,说:“我就不去码头送了,去码头送我吃不消的,一定会哭坏的。”她据着手,用手背擦着眼泪,看着坐在拖拉机上的袁娘,“你照顾好自己啊,真的,你这一走,以后我也不知道跟谁说说话了,石风,一定要照顾好你娘,你娘也只有你了。”
石风点头,弯腰从包里拿出一个罐头递给李妈:“这个给海里。”
李妈接过,擦了擦眼泪,转头冲屋子里喊:“海里,石风和袁娘要走了,你真不出来送送?”
屋子一片安静,连哭声也听不到了。
石风淡淡地把眼神移回来,慢慢抬起目光,说:“她在哭,舍不得的,算了。”
李妈点头,把罐头收下了,拍拍石风的肩膀:“你上去吧。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出息,知道吗?”
石风跳上了拖拉机,坐在袁娘旁边,一只手揽着袁娘,以防她不小心掉下去,冲李妈挥手,到底什么也没说。
李爸叹了一口气,坐上拖拉机,扯了一下链条,拖拉机猛然震起来,突出一连串的灰烟,李爸吆喝一声:“坐好,走嘞!”
咯噔咯噔,拖拉机吐着烟,颠簸地载着他们远去。
李妈忍不住哭了,站在原地,冲他们挥着手,石风搂着袁娘,冲着李妈笑,目光流转,转到李家门口,海里站在门外,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火烧云把她的蓝色碎花裙子照成了紫色,她的小脸悲伤得一塌糊涂,渐渐地也看不清了。
那么隐隐作痛的悲伤……
石风皱紧了眉毛,不敢再看了,收回目光,闭起眼,握住了袁娘的手。
袁娘忽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石风睁开眼看她,袁娘看着这一条被火烧云烧红了的路,露出了见到袁爸回家时的笑容。
袁娘在颠簸的拖拉机上说:“石风啊,你爸在哪儿等我们呢?”
石风搂紧她:“爸在赶来的路上呢。”
在红彤彤的天空中,他们离开了汤池岛,留存在这里的一切,都成为了他们的触景伤情。
李妈拿着罐子走回屋里,海里已经哭不出声了,李妈把罐子给她,说:“你不能怨你石风哥,他不容易,袁爸不在了,袁娘也这样了,今天中考成绩下来,他也失利了,考不到外面去的。他负担重,正好外头有个舅舅,外面的医院好,能看好袁娘是好事儿啊。”李妈把海里的眼里抹去,李妈说,“海里,人活着这辈子是最不容易的,有很多很多的无可奈何,你不能怨,你得盼着别人好……”
海里眼泪依旧吧啦吧啦的掉,她接过罐子,把罐子打开,摊平了掌心,从罐子里倒出了两三颗玻璃糖。
玻璃纸在手心里晶莹透亮。
从这一天开始,海里有了挂念,有了心事,有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