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书架
目录
目录
×
公众号
关注二维码,回复“九阅”领书券
关注二维码
回复“九阅”领书券
第76章
剑齿虎不能微笑
Mr_四银
3009

袁石风和沈炎候着机,沈炎刷着手机看新闻,转头,看了一眼袁石风,叹口气,想了想,特别想知道:“你以后会后悔吗?”

谁都有预感,这一别就是很久不会再见了。对于海里,在这边读完书,大抵就是回家的,回涌炀岛,他们将各居两地,沿着自己的生活轨道前行。

“不会。”袁石风说,这两个字说得沉重,仰着头,把脑袋靠在椅背上了,候机室上空的灯刺眼得很,刺得他闭紧了眼,躺了一会儿,又把头竖起来,手摸到口袋里,摸到了什么,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纸条,摊开,里面是一行字。

他认得出海里的字。

从小到大她都不会写潦草字,但凡把笔画连起来,这字就跟鬼画符似的,她自己也觉得丑,所以从来就没有写过潦草字,这字啊,一笔一划,写得端端正正,个体又大,看上去极是认真的。

这般认认真真,端端正正,一笔一划的,写着:袁石风,我想想,觉得这一切都像是随着命运而走的,大学的时候来到了你的身边,我难过了,负气退学了,一逃就逃到了伦敦。我们又相遇了……你说,命运是让我们越来越远呢,还是有意让我们依依不舍呢?

真是认真的小丫头呀,连最后的问号也写得端端正正,那半个勾也勾得特别圆,勾下面的点也点得郑重其事。

命运啊?

哪儿有什么命运啊,都是因果啊,细小的因,注定了无可奈何的果,人是擅长为自己解脱的,一切不明不白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于命运,所以命运啊,从来都是人为的。

“她写的?”沈炎瞟了一眼纸条。

袁石风点点头,把纸条对折又放回兜里去了。

沈炎说:“袁石风,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这是对她好的,其实对她自己来说并不会是好的。什么是好?她想要的实现了,这就是对她好的。”

沈炎虽然平时没个正经形,但他比谁都有人情味儿。

袁石风摇摇头,大抵是想说什么,想了一会儿,苦笑:“海里这小丫头年纪还小,从小被我们宠大的,从来就不缺勇气,多勇气啊,不论对谁都能是直来直往的,我允许她就这般性子了。而我不一样,”袁石风抬起头,直视沈炎,“我得考虑很多。”

沈炎皱眉,说不出话。

也对。

海里是幸福的,家庭人也宠着她,她要退学就给她退,她要出国就让她出,所以她委屈不了自己,爱一个人就轰轰烈烈的爱,她年纪就这么点儿大,思想也就这么点儿大,爱情会是她奋力追求的东西,可他们不一样了,在像她这样的年纪,他和袁石风已经经历太多了,不是说沧桑,而是明白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儿了,是两个家庭,两个家庭里又包含着很多很多必须要考量的因素。

而袁石风,他比谁都希望海里好,他觉得自己不能给予她的,便干脆不会给。

这般恶狠狠地对她负责。

“你觉得自己不会后悔就好,”沈炎说,“我不想等过个几年,她跟别人结婚了,你又来找我去江边喝闷酒,绝对不想!”

沈炎把话就撂在这儿了。袁石风没吭声,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闭目养神。

有时候袁石风想,海里跟海深是很像的,这对兄妹一模一样的性子。

卯足劲儿了去爱一个人。

海里是这样,海深也是这样,每天夜里面偷偷地从窗户里溜出去,跑到陈家小姑娘的窗前约会。

那时候袁石风便问过他的,每晚都跟她干嘛?

海深嘿嘿嘿的笑,说也没干嘛,就是聊聊天,看看夜色。

也许这话是假的,也许也是真的。

那般美好单纯的年纪,男孩子心里都藏着一头虎,偏偏表现得像头柔情的羊,拉个手心里就会很甜很甜。

多奇怪啊,袁石风大抵已经忘了海深长什么模样了,可有时候会做梦,梦里他就是海深,不知怎的,陈家姑娘变成了海里,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海里穿过一大片稻田,风一吹,金灿灿的稻子就为他们折了腰。

在梦里,就算是开天辟地,他们俩也是要在一起的。

海深确确实实是嫌弃海里这个妹妹的,有时候去接海里的路上就会跟袁石风唠叨:你说我这个妹妹怎么办,这么丑,脾气还这么大,还这么爱哭,不温柔,有哪个男人喜欢她,绝对是瞎了。

这般嫌弃。

海深又说:袁石风,你咋就没喜欢的妹子呢。

袁石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海深就是一肚子坏水了,骑着自行车,靠过来,伸出脚,想踢袁石风的车后座,袁石风眼疾手快地把车龙头一偏,没让他得逞。

海深嘻嘻哈哈:“要不你就勉为其难收了我妹妹吧。”

大抵是说笑的,说完自己就仰头哈哈笑了起来。

袁石风勾着笑,说了让海深万万没想到的话:“好啊。”

海深一愣,猛地按下了刹车,用脚垫着地:“真的?你说真的?!”

袁石风没理他,往前骑去了。

那时他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海里还是爱哭闹的小学生,梳着两条辫子,穿着袁石风的衣裳改成的裙子,站在校门口等着他们来接她。袁爸还在,开货车回来的时候会带许多的玻璃糖和橘子汽水,袁娘还是村子里有名的巧手裁缝,李爸李妈还常常炒着大锅菜请他们来吃。

夏天从井里捞上来的西瓜又甜又凉。

海深还在和海里打闹,他还会载着海里穿过常常的泥道,他一打车玲,前面的小娃子就自动避让到了道路的两旁。

海里的两只手抓着他腰间的衣裳,晃着两条腿,开心地跟同学道别,说着再见。

——世界就是因果的合成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会变成真心话,会变成“因”,最后酿造了“果”。

伦敦眼到达了顶端,大笨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广场上的鸽子绕着泰晤士河一圈又一圈地盘旋。

海里的嘴唇轻覆上他的嘴唇。

她笑着笑着就不笑了,走着走着就离他远了。

她喊,袁石风,你就站在这里看着我离开吧!看着我离开,我们之间也扯平了!

最后,是时间扯平了一切,像巨大的熨斗,把布满褶皱的回忆烫得又平整又顺滑,谁都迈开着步伐织着生活的花纹。

四年,四年当真有许多许多的机遇和变化,四年,对于一个城市来说会是标新立异的,足以让一个城市改头换面。四年,对于一个男人也亦然,在飞速上升的GDP中挥斥方遒,袁石风有了足够的经验和资本在这城市里划出一个圈,让这个圈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沈炎叩门进去,坐在袁石风对面:“海里的婚礼你去吗?”问完,倒是发现办公桌上压着红包,红包下面压着支票,大抵是袁石风还没来得及封进去的。

沈炎拿起来瞟了一眼数字,笑:“六十六万,六六大顺,你倒是对这个妹妹阔绰的很。”

现在,连沈炎也承认海里是袁石风的妹妹了。

袁石风放下了笔,盖上笔帽,他一抬头,终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眸子里坦得很,又深的很。如若以前他就是个内敛的人的话,现在,他更是让人摸不透情绪的,坐在那儿,一个抬眼,便知是个沉稳的男人了。

男人大抵到了这些岁数,就是稳的,抬手,将侧滑的手表矫正,这些特别平常的动作都像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是年岁和经历所显露出来的风貌,是扎实的,是可靠的。

在他背后,是风华正茂的城市一角,高架飞速盘旋在楼房与楼房之间,落日也落不到地平线上了,像是从某户人家的窗口上升起来的,从东边升起,落到城市西边的楼房的阳台上。而从东到西的距离,有一大半是袁石风亲手指挥建起的房子。

似乎真应了海里当年的提问了。

站在那座即将被拆的天桥上,她问:“袁石风,你是造房子的吗?”

他答,是的。

在与她未相见的这些年岁里,他当真是那么专心致志地包揽下一块又一块的地皮,借着四年间掀起的房产大势,来势汹汹。

如今,袁石风看着桌上放着的海里的请帖,把请帖打开,看着海里和王冬的结婚照,淡淡地笑:“四年没见了,见着她就是穿婚纱的大姑娘了,时间过得真是快的。”

语速慢,瞧不清情绪。

沈炎想,也许当年伦敦这一别,他俩心中就是有数的吧,是早就为今天这样的局面做好准备的吧,以至于现在,瞧不得袁石风一点的心伤。

真像他以前说的。

“如果她和别人结婚了,你会后悔吗?”

“不会。”

——有些人,终会是彼此喉咙里卡着的一根刺,亦是彼此手中的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