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正事就是，新晋的太子妃睡着了竟然翻了个身蹬掉了被子，一只脚还踹了太子殿下乔敬泽一下。
乔敬泽对着她那张酣睡的脸，硬生生从回忆里清醒了。这丫头不是说宋嬷嬷从没说过她睡觉不老实么？可她如今这幅样子哪里又算的上老实呢？
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的太子殿下硬是愣了好一会，才微微回过神来，看看她露在大红锦被上白玉一般细腻莹润的小脚，十分白胖可爱，比他的小妹妹莹珠公主白胖的小脚还要可爱。
乔敬泽从锦被里伸出一手修长白皙的手，艰难地给她塞回了被子了，又笨手笨脚地给她掖好被子，后背竟然渗出一层薄汗。
看来，伺候人真不是个省心的事啊！伺候完太子妃的太子殿下看着自己的手，幽幽想着。
谁承想，舒宛华还没消停下来，又朝外一个翻身，左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正好搭在了乔敬泽胸膛上。大昭国文武并重，乔敬泽也有武师傅，颇有些拳脚胸膛格外结实，如今一个软绵绵还带着点幽香的膀子放在上头，他还真不习惯。
要不是舒宛华气息平稳，乔敬泽都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呢！无奈，只好故技重施，试图再给舒宛华将睡姿摆正，哪知道他指间刚碰到舒宛华的胳膊，小丫头就不满地哼了哼，小嘴鼓了鼓往乔敬泽这边蹭了蹭。
只是巧合吧？乔敬泽不相信自己这般小心翼翼，还能将她吵醒，又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要去窝住她的胳膊，前一刻还睡得香甜的姑娘又是一哼，竟然直接蹭到了乔敬泽怀里。大概是太温热的怀抱和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颇合她心意，竟然把脸埋进来不愿走了。
借着龙凤喜烛的光亮，乔敬泽甚至看见她因为喜悦而微微上翘的嘴角。
“……”乔敬泽真想干咳两声：“阿宛，你可是醒了？”
回应他的，是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乔敬泽不死心，“阿宛，阿宛？你睡了吗，咱们聊聊天吧怎么样？”身边的小姑娘还是酣睡着。
“阿宛，阿宛……”乔敬泽喊得次数多了，舒宛华才微微有点转醒，可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睡意迷蒙地嘟囔了句：“嬷嬷阿宛好困啊，再睡一刻钟，再睡一刻钟就起！”
乔敬泽摇晃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阿宛该是和自己一样，天不亮就起床梳洗打扮，一样样规矩走过来才从皇宫的正门抬了进来。
现时都已月上中天了，她这个年纪正事贪睡的时候吧？就让她靠着睡一会又如何？夫妻本是一体，睡就睡吧，不过就是他不习惯与人同床，有些难挨罢了。
身边的人重又沉沉睡去，白胖的小手还揪着他亵衣的一角攥着，睡颜平静安详，看着是个漂亮招人疼的小姑娘。
只是，入了这金碧辉煌的宫墙殿阁，招不招人疼就再由不得自己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往后得唤娘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宋嬷嬷在漱雪胳膊上拧了一下，以示警记。
漱雪揉揉伤处不敢回嘴：“是，嬷嬷教训得是。”
舒宛华放下手里把玩的一套冰裂纹瓷器，她这几日都忙着清点各处送上的贺礼，挑拣一番或是造册封入库中，或者有合适的选作回礼，忙了这几日才堪堪忙完呢。
拿帕子擦了擦手：“嬷嬷别生气，我倒是喜欢听你们喊我‘姑娘姑娘’的，‘娘娘娘娘’叫着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几十岁了。”
气得宋嬷嬷一瞪眼：“娘娘如今也是东宫之主了，该多帮扶着殿下些，怎么还是这般一团孩子气。”
不敢再和宋嬷嬷顶嘴，“嬷嬷说得有理，阿宛从今往后一定多加注意。”认完错又兴致勃勃地问漱雪：“你刚才那般着急忙慌地进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话头算是被岔开了，宋嬷嬷无奈摇摇头，到厨房查看晚饭了。
宋嬷嬷一走，正厅里丫头们活络不少，漱雪回话的语调的轻快多了：“回娘娘话，是宁寿殿来人，太后娘娘要宣殿下和娘娘一同用完膳呢。”
“今日不年不节的，老太太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舒宛华对太后娘娘印象颇好，看着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平日里和外祖母一般写几笔字、念几卷经打发时间，让她分外亲近。
老太太也是，年纪大了就喜欢看着儿孙满堂，不过太后出身高贵一向看不上淑妃小门小户出来的，连带着对她生的三皇子也冷淡许多。又不好厚此薄皮，于是明惠帝的几个儿子里，也只有乔敬泽有福气隔三差五能到宁寿殿吃些专门贡给太后的新鲜吃食。
谁让人家是先皇后嫡出的呢，说嘴都没法说。现在太子大婚了，舒宛华也能沾沾光。
“说是底下人供上了新猎的鹿肉，太后娘娘说自己年纪大受不得热，这才叫娘娘和殿下过去用饭呢。”
这事本只要派个宫女太监将东西赐给他们就是了，不过是借个由头想见见大孙子罢了。
舒宛华微微一笑：“知道了，殿下可是先过去了？流月去厨房只会一声，叫不必备下晚饭了，准备些解酒的汤水和清淡的糕点饭后回来吃呢。”
“殿下传话回来，前头事完了和娘娘一起过去呢。”回话的是东宫旧人，原先就伺候着的，如今乔敬泽怕舒宛华手生，特特将自己身边的几个大宫女让她挑了两个去。其中一个便是这说话的谷雨，还有一个叫春分。
看着流月领命去了，舒宛华又叫春分过来：“夜里风大，你去将殿下那件赤金蟠龙纹的袍子找出来，好叫殿下回来换上。”
自己由漱雪和谷雨伺候着，换了身杏花红底的宫装，他们是新婚，衣裙大多是艳色，最多的就是正红了。
舒宛华喜欢清淡些的颜色，尤其是天愈发热了，湖蓝碧绿穿着才叫人心里凉快呢。可宋嬷嬷说了，如今整个大昭王宫里，有资格穿正红的就只有她一个呢。
谷雨手巧，舒宛华喜欢她伺候着梳发。将鬓发打散了，梳一个堕马髻，斜插上一支凤簪，再坠三两珠花，真是简单又得体。
和一身艳丽的衣服搭着，可真是鲜艳明快，怪不得每回太后娘娘见了舒宛华都说看着自己也要年轻几岁了。舒宛华打扮停当，乔敬泽也办完前头的事回来了，伺候的人给他打了热水梳洗换身轻便的衣服便可以走了。
“今日天清气朗，这时辰也不太凉，我看阿宛一整天都在屋子里，不如同我一起走到老祖宗那儿吧，也松散松散。”乔敬泽掐一把舒宛华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手感细腻柔滑，他很喜欢。
舒宛华偏头躲过他的手，揉着脸控诉道：“前一日祖母还说我看着又圆了几分，可不能再让你掐了。”说着，竟还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小姑娘脸蛋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顺滑，乍一下离开乔敬泽还有几分怅然若失，悻悻然收回手，两根手指还在袍子宽大的袖口里回味般捻了两下，失笑道：“难不成，你如今胃口好还怨上我了？”
被人——还是自己丈夫当着一众人的面说自己吃得多，舒宛华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跺跺脚恼羞成怒道：“就怨你了！”
“行行行，怨我还不行？气完了该吃饭去了，皇祖母那有好吃的呢！”这几天相处下来，乔敬泽也摸清了她的性子，琴棋书画略通，诗词歌赋不精，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就好个吃，身边还有一个精于厨艺的嬷嬷，更是变着法子吃。就连太后宫里和明惠帝宫里，都收到过她送去的点心，太后还夸那点心做得精致可口。
乔敬泽牵着舒宛华，都要走出宫门了，含元殿里掌事太监梁德光的徒弟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在宫门前的台阶上摔了个大趔趄。
乔敬泽远远见了，心下一沉：“去看看那头可是小喜子？”唬得乔敬泽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苏德全赶紧跑过去将他搀起来，“喜公公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当心惊了驾！”
小喜子没工夫与他掰扯这许多，草草做了个辑算是谢过，又迈开两条小细腿奔向了乔敬泽那处，往地上一扑、两手抱着乔敬泽的腿，喊得撕心裂肺：“太子殿下可快去看看吧，陛下用了晚饭就口吐鲜血，一刻钟里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招了三拨，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宫里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还请殿下去主持大局呢！”
一听小喜子这话，乔敬泽也是着了慌：“怎么突然又如此严重了？前些日子父皇精气神不是看着好多了？”
口里忙忙问着，也不指望小喜子一个小太监能知道多少，抬脚就打算走了，又想起舒宛华还在呢：“阿宛，我……”
“阿泽快去看看父皇吧，皇祖母那里，有阿宛呢！”乔敬泽心下略松了松，纵有千万句话要说，也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见乔敬泽要走，苏德全也忙跟上，却又被舒宛华叫住了：“你跟着殿下去，不论发生何事，记得使人传消息回来。”
苏德全是太后早年间可怜乔敬泽一个没娘的孩子，亲自挑的信得过的人去伺候，这些年只对太子和太后衷心。
如今太子大婚，虽说夫妻一体，可有什么事他也先想着知会宁寿殿，舒宛华这个要求，倒是有点难为他了，小眼睛来回转着，没答话。
气得舒宛华直跺脚：“你个蠢奴才！现今含元殿里什么情况咱们都两眼一抹黑，父皇病了这么大的事也只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小太监来报，你可不得上紧着？万一有个什么，我也好在皇祖母转圜一二！”
苏德全在这宫里的时候，比舒宛华年纪都长，经她稍稍点拨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含元殿里发生了大事，太子殿下却不知道，可见是有人从中作梗。
说实在话，这太后娘娘老人家受不受得了刺激如今都是次要，最要紧的还是太子殿下的位置。他立时敛了神色，端正行了一礼：“奴才遵命。”
此时乔敬泽已经走出数步，发现苏德全没在没好气地：“苏德全你是死了吗？”又觉得现在说“死”这个字晦气得很，心里气憋得更甚。
“你也不要拘这些虚礼了，”见他明白过来，舒宛华语气缓和不少，“你用心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万一……万一有个不好，可得劝着些殿下才是。”
“娘娘放心，小的都记下了。”苏德全郑重答应了，忙不迭追上乔敬泽。正赶上乔敬泽心气不顺，照着他的屁股就给了一脚：“你们这起子狗奴才，赶上要紧时候一个个都没影儿了！”
苏德全被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连分辨也不敢，爬起来一身尘土都来不及拍就跟在乔敬泽身后一路小跑。
舒宛华站在原地，看见他们身影越走越远，西天也落下一层薄纱：“咱们也赶紧着吧，皇祖母怕是等着急了。”
先回去换了身衣服，还是谷雨带人好不容易从箱笼里找出来的稍微素净些的呢。“成了，就这么着吧。”
舒宛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长裙，牙白的底上绣着童子戏鲤鱼的图来，一静一动倒是相印成趣，既不过于沉闷简素，又不会太喜气招摇。
太后年纪大了，惯爱看这些年轻人穿得明艳照人，那样她觉得自己仿佛也年轻着呢。今日难得喜欢舒宛华这身裙子：“好个阿宛，这牙白色穿在她身上仿佛沾了灵气似的，看着就是芝兰玉树的样子。”
把舒宛华搂在怀里，爱得不行。“好祖母，可别取笑阿宛了。论好看还是淑母妃好看得很呢，真真是……”
“她如何与你比？”太后显然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半点不想提起她：“倒是阿泽如今事忙，祖母可就指望着你替我看顾他了。”
“这是自然的，昨个殿下还埋怨我备了太多点心，武课师傅说他身手不若之前灵便呢！”
“你别听他瞎说，”太后压低了嗓音给她说悄悄话：“他才多大啊？练功夫那么拼命做什么，好好吃饭长身体才是正紧……祖母偷偷告诉阿宛，阿泽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一团玉雪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