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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树不在
扭扭唐
1968

暑假的后半段,林果和夏澍几乎每天都在学校碰面。作为班干部,他们还有最后一项任务——给住得偏远同学送录取通知书。

每一天,他们都要一起骑很远很远的路。在路上,他们会说很多话,也会经过很多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林果每天都在盼望,不知道今天会去什么地方,而夏澍却在期盼,这段日子能过得慢一点。

江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得很晚。领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夏澍撇下家里的酒席,悄悄地单独请林果去街边吃了一顿小炒。

夏澍问:“对了,你打算怎么去江海?”

林果说:“我爸妈想送我去上学,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坐火车过去。”

夏澍嗤之以鼻地说:“这么大了还要你爸妈送?以后在学校里就你一个人了怎么办?难道还要你爸妈留在江海陪读啊?”

林果被夏澍说得很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她说:“其实我也不是胆小,是我爸妈说,他们也想去学校看看……好吧,我跟他们商量一下,我自己过去。”

夏澍心里狂喜。林果这个女孩就是太乖了,什么是对的就做什么,耳根子又软,真是太好摆布了。

“你呢?你打算怎么去江海?”林果问。

夏澍说:“我嘛……反正我肯定不要我爸妈送,也许坐飞机,也许坐火车,到时候再说吧!”

夏澍心里是有算盘的。从南陵坐火车到江海要一天一夜,他怎么会放过这个跟林果好好独处的机会呢?但是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最好是制造一次巧遇,到时候,林果你就等着被感动吧!

*******

上火车的那一天,林果站在车上,她爸妈站在车下,三个人隔着车窗泪眼汪汪。

林果拿着纸巾放在眼睑下接眼泪,愣是不让一滴泪水划过脸庞,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很傻。

——为什么不让父母送去江海嘛!这火车上其他孩子都是父母送去学校的!林果越想越委屈,眼泪哗哗的,纸巾很快就打湿了。

火车缓缓开动了,林果用纸巾捂上了眼睛,因为眼泪实在是兜不住了。

车厢晃荡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

林果睁开眼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夏澍。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果惊讶得心快跳出来了,同时又有种得救了的感觉。终于,开往陌生世界的火车上,有一个她熟悉的人。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林果还是会不由得发出微笑。当年的她实在是太傻太单纯了,这么明显而刻意的安排都看不出来,而他那时早已经学会步步为营。可是不管怎么样,那时候他对她,是很用心的。

夏澍一手把林果扶稳,林果这才发现,他另外一只手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夏澍朝包间里一个谁中铺的打工青年说:“诶,您好,我这儿有张软卧的车票,能跟您换一下吗?我跟她是一块的,她爸妈叫我看着她。”

打工青年一听是软卧车票,立马拎起箱子就换了。

夏澍把自己的行李箱放上行李架,然后在林果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也没想到跟你同一趟车。”夏澍淡淡地说,“在候车室就看到你了,本来想跟你打招呼的,看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就没好意思。”

林果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本来也下定决心不哭的,可是想到马上要跟父母分开了……你不知道,昨晚我妈一个人坐在我房间里哭了很久呢!”

夏澍觉得自己有点残忍,骗她一个人去江海就罢了,还笑她哭。他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说:“你想哭就哭吧,我帮你挡着。”

林果噗嗤笑了,摇摇头说:“我没事了。”

两个人正在聊天,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夏澍看清来人是卢翊,心里就骂了起来——这小子竟然也上了同一趟车!

林果一个暑假都没见到卢翊,他看上去晒黑了不少,人也长高长壮了。卢翊说,他暑假跟老爸去跑生意,走了很多地方,也想通了不少事。

当着林果的面,卢翊跟夏澍和解了,似乎放下了所有的成见和罅隙,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真正的竞争才刚刚开始。

在火车上,三个人一路说笑。夏澍和卢翊都抢着给林果献殷勤。夏澍给林果泡面,卢翊就给林果削苹果;夏澍给林果喷防蚊水,卢翊把自己带的备用枕套都给了林果。最后,夏澍使出了杀手锏——

睡觉前,夏澍从箱子里拿出一块布幔,给林果的铺位围了一圈,说:“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一点,你看你大咧咧的……”

卢翊气得只能干瞪眼。

熄灯了,林果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卢翊也就算了,夏澍为什么变化那么大呢?想起以前他总是欺负她,倒也挺怀念那时候的。

夏澍听到林果的铺位上传来笑声,坐起来问:“你还没睡?”

林果隔着布幔说:“睡不着。”

夏澍从床上跳下来,把自己的随身听塞给林果:“睡不着听听音乐吧。刚好放到我最喜欢的歌。”

林果戴上耳机,安静的吉他声飘了出来——没想到夏澍也会喜欢这么安静的歌。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孤单寂寞地走向绚美”

林果慢慢地合上眼睛,和着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进入了梦乡。

(歌词引自海子《九月》,周云蓬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