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云
唐素终于走了。
我熄灭了手中的烟，转身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肉夹馍。
我怔怔地捏着热热的纸袋，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其实我刚才已经和刘琦部长一起吃过晚饭了。
没有告诉她。其实我只是想要和她多说一句话就行。哪怕这句话只是关于肉夹馍。
她替我将肉夹馍送进房间的时候，我竟然不敢看她。我一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
而我的身后，有我深爱的女孩，她手中拿着替我买回的晚餐。即使不回头，我知道她的心意，明了而纯洁。
唐素，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做到若无其事地把你当作普通朋友。
我并不是故意和你斤斤计较十块二十块钱，只是我无法在心理上和你划清界线就只能在表面上做到和你一清二楚。
我并不是故意对你冷漠决绝，我只是怕我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点，我的感情便会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泛滥而出。
今夜注定无眠。我不知不觉地走出了门。
兰州的春天，夜晚温度还是低的。习习凉风吹拂在我的脸上，让我的头脑分外地冷静。我收起了方才所有的冲 动，就这样漫步在陌生的，寂静的夜里。
军区招待所的外面是一片槐树林。月光从被风微微吹动的树叶的缝隙中透地面，投下忽明忽暗的浅浅光斑。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神秘。
我朝槐树林的深处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冰凉的白色月光下，靠在一棵高大的槐树旁。是缘分还是劫数？我竟然会在这里又遇到唐素。
夜，很黑，很静，很凉。.
她坐在地上，把头埋入双膝当中，两只手紧紧地捂在脸上，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我只听见偶尔发出细弱蚊蝇般的吸鼻子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在无声地哭泣。
笑语嫣然仿佛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她，计算机面前镇定自若颇有大将风范的她，理直气壮多收我10块跑路费的她，为何此刻却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如此肝肠寸断？
我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夜的深邃中，她突然抬起了头，我停了下来。
仿佛遥不可及般，我们默默地对视。
清澈皎洁的月光斜射在她的脸上，泪水晶莹剔透。她楚楚可怜得就像是天地间最孤独最无助的生物。
‘唐素，你怎么了？’我皱眉问。
她看清楚是我，惊慌失措地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然后拼命摇头。
她不肯告诉我，但我却一定要知道。
‘是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她摇头。
‘是在学校或是总参受了什么委屈吗？’——她摇头。
‘是和同学朋友之间发生了矛盾吗？’——她还是摇头。
‘那到底怎么了？’我拼命压制着心头涌起的烦闷。
无关亲情友情工作学习，那还能是什么？
我最珍爱的女孩，她是在为谁伤心，为谁流泪？是谁如此幸运又如此罪恶？
‘我没事。江部长您别问了。’她的泪水已经止住了，却因为哭得太久，还在无法控制地抽泣。
‘我要知道。’我冷冷地，也是十分强硬地说。
我要知道谁这样不珍惜她。我要知道她喜欢的会是怎样的男人？我要知道我究竟是输给了谁。
唐素无助的神情瞬间变得很清冷，她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决绝：‘我不要你管。’
‘不行。’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与她平视，我凝视着她在月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她沉默不语垂着眸子，我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她。
终于，她的一滴眼泪又骤然坠下，沿着她的脸滑到了她的下巴上。
‘唐素。别折磨我了。’我哑着嗓子说。
我已经被她快要逼疯了。
她有困难，我立刻去帮她。她不爱我，所以我不见她。她来总参，我也都避着她。她要帮我，我也同意了。她捉弄我，我也不计较。她要什么，我就答应什么。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够开心一点吗？
但是为什么她却还是在哭泣，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这片无人的树林，她就这样静静地为了另一个人无声而泣。她根本不知道我看见她这个样子的感受——心痛、挫败、煎熬。她在一瞬间就打败了我所有的骄傲自负。
唐素那双微微带着稚气的清澈的眼睛，瞬间大滴的泪水从中滚落了下来就如同决了堤的潮水。
是因为我逼她了吗？
‘对不起。不想说就算了。’我终于认输，无力地道歉。
她泪光迷离的眸子望着我，慢慢伸出手，颤颤地抚上了我的脸。冰凉的触觉。
一时间我呆若木鸡。
唐素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她是因为太过于悲伤所以才需要我的温暖吗？我不知道。
我缓缓地俯下脸，离她的脸越来越近。一时之间我想到了曾经对她的承诺，有些犹豫地停住了。然而她却没有表示出抗拒的意思，她仰着小脸望着我，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夜，安逸的夜，深邃的夜。
我向往，痴迷，渴望。她的一缕暗香飘散，淡淡中又有带一丝嗔恋。
我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纤细的后颈，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揽入怀里。我极致怜惜地去吻她。
当唇 瓣慢慢贴合在一起的一瞬，我终于再次品尝到思念已久的她的清甜，我攫取着原本属于她的气息她的一切。她长长的睫毛微微 颤着，没有抗拒，没有流泪，她只是青涩被动地依附于我。
我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欢喜还是屈辱。我终于达成甚至连做梦都想的愿望，但是却是填补别人的空白。
可是无论如何，这一瞬间我是沉醉而迷恋的。
这一瞬间的沉醉，使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一瞬间的迷恋，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二人。
我，和我的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