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难道是有隐情没有讲出来么？”顾居安不解。
“的确，家母逝世之后，奴家一人无依无靠，幸而得到一位说书先生的指点，能够拜入门下，便有了如今公子面前的毓苼。”毓苼一边说着，一边黯然了神色。
“毓苼姑娘天资聪颖，想必那说书先生也是垂爱英才吧。”
“公子可否还记得，奴家之前讲述的故事中，家父逝世的消息？”
顾居安点了点头说道：“曾记得，只不过，在下一直以来以一幅画像寻人，前几日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原来我母亲被白鹿先生所救之时，便已怀有身孕，母亲虽未曾与我提及此事，但小生经过多方打探，近几日也才料定，自己的生父想必就是煮鹤公子毓钟了，不过听到姑娘这般讲述，心中属实是难以接受。”
毓苼努力使自己颤抖的双手平静下来，虽然听顾居安的讲述，自己心中早有结果，但是听到顾居安如此言之切切的结论，双眸之中便不断闪烁着泪花：“原来，你我二人竟然有着这般兄妹之缘……”
顾居安的双眼之中也盛满了光芒：“十余年之后，你我能够千里相认，定是父亲的在天之灵的庇佑。”
毓苼伸出手制止了顾居安的言语：“兄长请收言，其实，父亲逝世的消息是假的，那不过是父亲为了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罢了。”看着顾居安惊讶的表情，毓苼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后，又说道：“父亲并未身故，只是同焚琴姑娘一样，失踪罢了。”
“此言当真？”
“当真如此，这几年来，我在江湖上四处游走，一边是为了谋一份生计，而并不选择在一间书馆里说书，其实更重要的是，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
顾居安的心中又是惊又是喜：“我自幼以为，我天性福薄，没想到今日，认得同父妹妹，还得到了父亲的消息，真是幸甚，幸甚啊。”
二人相认，忍不住执手相看泪眼，彼此倾诉着这么多年来的种种过往，凡是有所交集的地方，均引得二人的阵阵共鸣，不知不觉，子时的更声便响了起来。
“兄长一路奔波，想必也是劳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既然你我二人已然相认，那便不贪得这一时半晌了。”
顾居安虽然心中还有千言万语，但是毓苼的话语句句在理，的确也不求得这一时半晌的交谈，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兄妹相认的种种依旧在顾居安心中徘徊，久久不能入眠。
雄鸡报晓的时分，顾居安赶忙起了身，披上了外衣便走下楼，却看到毓苼早已梳洗妆扮好了，坐在庭院正中的石凳之上。听到顾居安推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盈盈一笑：“兄长昨夜睡得可好？”
“好，好。”
毓苼听闻笑出了声音来：“现在时候尚早，不如咱们启程进城吧，在城中寻一个住处，衣食住行也方便一些。”
顾居安同意了毓苼的提议，二人乘着马车，缓缓向建康城中走去。随着马车驶入城门，建康城繁华盛景编好似走马灯一般在顾居安的眼前流转，两人在城东的一家客栈住下来，顾居安付给了马车夫一些银两之后，便也走上了客房。
转眼就又到了午饭的时间，顾居安叫店小二炒了两盘小菜送到了客房，和毓苼在客房中用着，毓笙突然抬起头问顾居安：
“兄长既然都来到了建康城中，这茫茫人海，寻个人也不是一件易事，兄长可有什么打算么？”
“不怕妹妹笑话，我习医多年，一直想开家医馆，一边治病救人，一边读书考学，只不过，从家乡一路而来，花费了不少银子，想在这寸土寸金的建康城之中盘下一家店铺，我怕是没这个本事了。”
毓苼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顾居安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着：“兄长一方面想要寻人，一方面想要考学，开一间医馆是最好的办法了，不必担忧金钱的事情，小妹我说书多年，也总归是有一些积蓄的，兄长快些吃，咱们稍后就去打探一下哪里有店铺可以盘下来。”
顾居安看着干脆利落的毓苼，用力点了点头。
毓苼办事的风格一向简洁迅速，与顾居安两人，在城中转了半个时辰，就选定了城东登甲巷口的一家店铺，也有预祝顾居安蟾宫折桂的意味。随着房屋交接手续的办理完成，顾居安站在空荡荡的店铺之中，首先感觉到了家人的温暖。
“多谢妹妹相助了。”
“兄长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本是一家人，何谈相助一说，今后兄长在这里诊病救人，我便替兄长打理打理生活和店里零碎的活计吧。”
医馆的选址刚刚敲定，百废待兴，随着两个人不断的努力，从内到外装饰了一番，半月之后，医馆便正式开业了。
只不过，医馆开业的第一天，第一个走进医馆的病人，却是一个看上去身体壮硕的仆人，顾居安不解：“先生身上有何不适？”
“顾大夫，我一介莽夫，身体好得很，只不过今日是受了我家老爷的嘱托，特来请顾大夫前去府上一趟，登门诊病。”
这开业第一天就要离馆去府上诊病，顾居安心中总归是有些犹豫，便转过头来看向毓苼，毓苼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馆里暂时不用他担心，有自己在盯着。看到毓苼的眼神，顾居安决定随眼前的这位仆人一同前去。
路上，顾居安跟在仆人身后，问道：“敢问贵府是哪户人家？”
仆人脚下如风，却并不告诉顾居安：“大夫莫问了，一会儿到了便知道了。”看着仆人的表情，顾居安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很快，仆人住了脚，顾居安抬起头来，只见前方是一幢恢弘大气的院落，门上三个赫然的大字写着：“齐王府”。顾居安心下了然了，原来是王爷生了病，怪不得不肯到医馆来问诊呢。
随着管家的指引，顾居安走进了王府，路上，顾居安忍不住问向管家：“请问，贵府王爷的身体哪里不适？”
管家回过头看了看顾居安，说道：“哪里是王爷，是我家郡主，唉，前方就是郡主的闺房了，大夫进去便知道了。”
管家在一座厢房面前停了下来，示意顾居安随他进去。顾居安走进房中，首先闻得到一阵阵脂粉的香甜，随后，便看到了床榻之上的那个人，虽然床上有轻纱遮挡着，但顾居安依稀可以感受到床上人的气度非凡。
顾居安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因为问诊的是郡主，顾居安便以一条金线远远地诊着脉，顾居安修长的手指一边在金线之上轻轻摸索，一边低头沉思着，片刻之后，便问管家：“郡主脉象虚弱，但是小生愚钝，医家诊病讲求望闻问切，仅凭一根金线，怕是难以确诊郡主的病情，不知可否拉开床帘，让小生近些诊断？”
“这……”管家的面色上有所迟疑，床上传来一声羸弱却婉转的声音：“张管家，无妨。”遂自己拉开了床上纱帘，顾居安走近了一步，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了郡主的手腕之上，而另一只手则用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郡主的额头。
这一碰不要紧，顾居安本就生得清秀俊朗，郡主虽是见过市面的人，但是乍一看到如此俊俏的小生，心弦不免有些波动，随着顾居安左右手的动作，自己的额头、手腕与顾居安的手背、指尖有所触碰，一瞬间，郡主只感觉到额头之上传来一阵暖意，想必此时的自己，已经是面色绯红了吧。
顾居安将手拿开，郡主抬起眼睛看着这双手，这双手在药箱之中翻找着，灵活的手指修长干净如同月光，而顾居安更是一脸认真地诊断着自己的病情，丝毫没有感受到郡主内心的小小波动，刹那之间，郡主的内心深处想到了一个词语：“地老天荒”。
若是能被这双手，牵着走到地老或天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