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脸腾的红起来，袅袅干笑两声，朝男子拱拱拳，“打扰大叔了！实在不好意思，只是，只是刚刚我掉了个镯子，这会儿在找。”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灵机一动富有解释力，果见那男子面色一冷，自鼻腔哼出两声来。
“大叔？”男子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我很老吗？”
“啊？”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秋水明眸眨了眨，猛然似见花开妍丽般，水眸顿时一亮。袅袅要笑，硬生生忍了，忙摆手，肃身且极认真的冲男子道:“这位大哥，小妹这厢给你赔罪了。”
婉约一礼，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心底有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咱们虞家的女孩出门在外，一定要知书达理，气度风雅，不能有辱门风。
不知为何会在此刻想起爹爹，这么久以来，一直拒绝想起或已全部遇难的家人。
那男子打量一眼年轻的女子，点点头，道:“找镯子是假，怕是找人来的吧？”
女子歪头狐疑的瞧着男子，男子自她清澈的大眼里，看见自己勾唇慢笑，因洞悉世事而有些得意并着同情的样子。
“抓贼拿脏，抓奸在床。小姑娘，你的确有胆量，却也可怜。”男子声音轻轻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知道就回头是岸吧，不要弄得彼此撕破脸，不好看。”
讶然，震惊，尴尬，种种表情在袅袅脸上划过。落入屋内男子眼中，是一种事实被戳破后的无言以对，男子几步靠近，抚了两下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有些愣然的女子的头。
轻轻的关门声，袅袅看着中年男子摇头叹息的进屋后，一时觉着无比好笑。
吁一口气，袅袅换了个方向找去。脚步在地字四号房前停住，附耳倾听时，竟然什么动静也没有。难道又不是这一间？
天色昏暗下来，晚风飒飒吹过无数缥缈山头。远的草木清香之气，近的铁锈生腥之味，袅袅长长的柳眉一挑一蹙，才起的离去步子顿而一转，试探的推了推本该紧闭的大门，不想竟然毫无阻力，轻易就被推开条缝。
微觉诧异，无意自门缝望进去，竟然瞧见一位只穿着里衣的女子软倒在地，长发散乱的披在有些裸露的肩头，而女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晕倒了还是……
“吱呀”一声，可怕的念头驱使着袅袅一把推开了门。
“姑娘醒醒，你醒醒？”袅袅试图扶起女子，却见女子依然是纹丝不动，她稍一使力，却不小心踩到一摊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伏在她怀里生死不明的女子。
不经意一个低头，袅袅骇住。
鲜红的血水还在蜿蜒蠕动，鬼使神差的她顺着血迹往上看去，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心口插着一把长剑，那汩汩血水自心口流了一身一地，那男子睁着双眼犹自带着愤怒的表情，倒在血泊中。
莲足倒退三步，慌乱惊悸到不知所措，就连怀里的女子“砰”的一声倒在冷硬的地板上她也无所察觉似的。
袅袅瞪大眼，突然凄厉大叫:“费鹏，费鹏，你怎么了！”她一下子急起来，“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去你们军营呢！”
蹲在男子的旁边，袅袅急切的想推醒看着已然死去多时的人，手脚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殷红的血就像是怪兽张开噬人的大口，毁灭天地般的怒吼着，阴森鬼魅的朝人扑来。
袅袅跌倒在地，全身发抖。
“怎么了？”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很快，脚步声停在她的身侧，然后是带着疑问的抽气声，过了一会儿，才听男子道:“这事太奇怪，小姑娘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难得见男子面色肃然的说着话，袅袅被她扶起，只觉全身发软。
“听见我的话没有？你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你就危险了。”
“……腿，腿软。”细如蚊吟。
男子一愣，打横抱起她就走，还不忘将房门关好。
来到他的房间，男子斟了杯水塞进她手里，声音轻轻却冷然，“这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死人活人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害怕不必紧张，你怎么来的这里就怎么回到家里去。我这里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歇脚，过时请自便。你若想死，大可继续自己吓自己。”
目光一移，发现她的足底有血迹，男子扯下一截衣摆蹲身帮她拭净。
强迫自己喝完茶水，袅袅往手臂上大力掐下去，疼痛使她浑身一震。
该死的周国人而已，我为什么要害怕？
屋里很静，落针可闻。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把玩紫竹箫的男子略略抬头，见是年轻的女子来到床畔，对着自己深深一礼。
“谢谢大哥。我没事了，我回去了。”
男子勾唇一笑，什么也没说。
“我姓萧，下次见面，我要吃郦山千尺潭雪红鱼。”
关门的手一顿，继而门被合上。
袅袅深呼吸三口气，稳当的大步向楼下走去，有官兵疾步登楼与她擦肩而过。
“小的是送饭菜，房内没有人应声，可是有很大的血腥味，小的推开门，魂都要被吓掉半条……”
语无伦次店小二的声音，蹬蹬蹬无数官兵的脚步声，都与从容离去的虞袅袅无关。
她回到晋国公府，去了趟书房，然后直接去后院吃晚饭。
多出的一个碟子里有一半只烧鸡，油香扑鼻色泽诱人，她抬头去看别人的，青菜豆腐并着红烧肉，并没有人与自己的一样。她很干脆的夹着鸡肉吃，一碗饭吃完才起身去往厨房，一问才知道，那是晋国公夫人特意吩咐给她加的。
回了房间洗漱了一番，她呼出口气，往夫人的院落行去。
谢过带路的姑娘，袅袅穿过一个月牙门，前行十来步上了六七层阶梯，门外站着两个身穿绿衣的婢女，看到袅袅到来，也不觉得意外。
果然是了，夫人是有事找自己。
“麻烦姑娘禀告一声，虞氏特来谢谢夫人赐菜一事。”
一人朝袅袅礼貌颔首，含笑说：“夫人不在房内。”
袅袅略怔，“那不知夫人去哪儿了，何时会回来？”
另一个人递给袅袅一样东西，道：“夫人没有告知去向，只是临走时知道姑娘要来，留了首诗给姑娘。”
袅袅接过纸张，只见上头是一首五言。
“芷草飞花落，重峰望北尘。西随秀耳至，今朝见丹心。”袅袅读着，与二人谢过作别。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袅袅嘴里咀嚼着这二十个字，字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找不出来什么关键字……这夫人在玩什么绕绕？
“难道是猜字？”袅袅倚着一株花树端详着那些字，月华初上，映着一张认真的小脸。
一枝红杏斜穿窗内，纤纤玉指摘下一朵盛开的花瓣，往鼻端递去轻嗅，女子唇边慢慢咧开一个弧度，看似漫不经心。
“你总说她猜不着，我只问你，她若寻来了，你要怎么自罚？”斜眼瞟去，些微岁月留下痕迹的脸上带着一丝凉薄的气息。
身侧绿衣婢女微微低头，很有信心的道：“夫人聪慧无双，当年稍微为难了您的谜题，就凭她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夫人。我可以进去吗？”袅袅来到轩外，听见有说话声，好像还不是怎么好听的话，她只好唐突打断。
轩内主仆二人皆愣住。
美眸似寒月冷光闪过，晋国公夫人元氏斜觑肩头略抖的绿衣婢女，声音极温和的道：“抱琴，还不去开门？”
“是。”
抱琴不敢耽搁，即去开了门。袅袅随人而入，见到那元氏靠窗而坐，脸上挂着淡笑正瞧着自己。她上前盈盈一礼，“见过夫人。”
元氏的目光很直接，很认真，似是在审视着什么，探究着什么……袅袅久未抬头，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就是虞氏？”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元氏的声音淡淡传来。
“是。”未被免礼，她仍拘着身子，原以为晋国公夫人定也在五旬左右，可是进门时的惊鸿一瞥，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去竟似只有三十来岁。而她气势淡淡，却似不苟言笑。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从夫人留下字条的五言诗句得出紫邻二字，奴婢问了人才知道府里靠近冰心小筑有一紫邻轩，这才找到了此处。”虽然心下犯疑，她到底也没有多问。
“你倒聪慧，猜字猜的这样快。”元氏端茶未饮：“都读过什么书？”
“《论语》和《中庸》略读过，还是外祖父在时教的，猜谜的拆合技巧也是听多了外祖父的心得，这才略懂了一二。”
元氏笑了笑，“怎么还站着？坐着说话吧。”
抱琴搬来一张椅子，袅袅正身谢过，“奴婢站着陪您说话也是好的，这多日来，总也没找着机会谢谢夫人您的照顾。”
元氏听着比较受用，一双丹凤眼笑转在她的面上，“我可没有照顾你，左右也不是吃的我的粮食。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