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也不是那么好撑过去的，沈氏和赵月如连番照看着月秀，好不容易靠着帕子和热水熬到了后半夜，眼看赵月秀就要退烧，却又烧得更厉害了，眼睛完全睁不开，嘴里吐着毫无意义的呓语。
“月如，怎么办啊，你说的热敷好像不管用了啊！”沈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不停在屋里走来走去，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想办法。
亡夫死的时候，她也不过如此，那时候有月如撑着，月秀也终究会长大成人，人生尚且还有希望。如果这次月秀有个三长两短，要她怎么活啊。
赵月如伸出手，又探了探赵月秀的额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以上，她把毛巾丢进水盆里，叹了口气：“娘，我出去一趟，不需要再给弟弟热敷了，现在换冷水，月秀就麻烦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沈氏正打算问问，赵月如这么晚能去哪啊，月如却转身进了里屋，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罢了，沈氏拿起放在热水里的毛巾拧了拧，又去换了一盆冷水来，按照月如之前说的，给月秀进行冷敷，月如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做任何事都自有她的道理。
赵月如从里屋出来的时候，肩上已经背好了背篓，与她娇小的身躯相比，显得很大的背篓里放了一把小铲子，她打开家门站在门口，跟沈氏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赵月如此次出门是想要去自家地里挖菜，现在菜势喜人，离黎明还差几个时辰，三更半夜，露水正是这个时候凝结起来，布在菜叶上，这时候采摘下来的蔬菜才是最新鲜的，她正是想要早些去集市上卖了菜，给弟弟抓药。
一路上都是黑漆漆的，前几日刚下了雨，天空中还是乌云密布，四下里没有星光没有月光，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赵月如走在黑暗里，即使通往自家田地的路已经走过很多次，这一路上不免有些磕磕绊绊，只能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路途变得越发的长。
她出门没有带灯笼或者火把，对于那个贫穷的家来说，这些已经算是很大的奢侈，一点都浪费不起，就连这次去菜地里摘菜，恐怕也会给以后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难，播种的种子还没有买到，菜地只剩下最后一批菜了。
赵月如伸手摸了摸田坎，已经走到终点了，她把背篓放在田坎上，拿着铲子下到地里去，辣椒地是在最靠近田坎的地方，其次是茄子，最后种的是白菜。
赵月如先伸手摸了摸辣椒，还是她之前培育的新品种，按照老爷爷所提供的建议，又做了一些改进，但是始终没有改良完成，因为种子用完的关系，只能搁置下来。
辣椒还是圆圆的，摸上去很光滑，甜辣口的辣椒若是拿到市场上卖，一定还会如上次一般，收获颇丰，但是这些辣椒还没有长到它们最圆满的时候，被露水打湿的鞋子又向着茄子地里走去。
黑暗中，她找了很久才在一大片绿叶中摸出一根茄子来，长得太小了，硬硬的，或许还没有脱离那一层浅紫色，赵月如上次就发现茄子长势不好，打算看看情况再做调整，现在看来，真正能够背到市场上去卖的，也就只有白菜了。
背篓很快就被她背到了白菜地旁，如果是辣椒或者茄子，卖出去一大把便足够月秀的药钱的，但是白菜的价格实在很低，至少需要一背篓的白菜，才够弟弟的药钱，天色已晚，很快就要迎接一次新的黎明，赵月如必须要在天亮之时把菜背到镇上，她低头拿起铲子挖起菜来。
不知道挖了多久，赵月如的手有些酸软，把白菜递到一旁的背篓里，用沾满泥泞的手擦了擦脸，背篓里已经装满了白菜，她站起来的时候险些因为腿软而摔倒，在原地站了很久，感觉血液的流动让僵硬的双腿软和起来，这才背起沉重的背篓准备离开。
一声狼啸在这时候传来，沉闷的空气被打破，清风在辽阔的空间里更快地流动，接着又缓缓地沉淀下来，沉淀为更加沉重的气氛。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赵月如虽说也生在农家，狼这种生物也只在电视里才能看见，但狼的嗜血残忍，成群出没的习性，还是会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回报她的只有一片黑暗，没有绿色的眼睛亮起，赵月如完全没有松了一口气，只能加快脚步离开，到底暗处的狼是在哪里窥视着她，或许离她很近，或许正抬起前腿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赵月如朝前方小心翼翼地迈了几步，心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连同枝叶纠缠裤脚的声音也被放得很大，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声音，她停下来感受着，眼睛刻意睁得很大，想给自己增加一点勇气。
但清风的吹拂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勇气，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静止的，如同一段枯木，在清风的吹拂下发出摩擦到断裂的声音，赵月如感觉自己的皮肤上生出了很多坑坑洼洼的漏洞，它们挽留住那些清风，给她带来刻骨的寒意。
她大力地奔跑起来，把什么狼啸什么绿眼睛一起抛之脑后，事实上这些东西也一直在黑暗中闪现，给她带来无穷的恐惧，她只能不断地奔跑着，月秀还等着她给他买药，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背篓紧紧地贴着她的背，白菜在路途中不断颠簸着，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跑出去很远。
赵月如看了看天色，脚步缓了下来，背着白菜敲了敲家门，在等待的那么几秒钟，她的内心也像屋内透出的灯光一样摇摆不定，娘亲一晚上没睡吗？弟弟怎么样？
沈氏走出来开了门，赵月如看到她眼底蜿蜒的血丝，应该是守了月秀一夜：“娘，月秀怎么样？”
“额头还是有些烫，现在在屋里睡着呢。”赵月如松了一口气，进屋换了件衣服，拿起帕子抹了几把脸，把泥泞洗干净，打算背起背篓去买菜。
“娘，衣服留着我回来自己洗吧。”赵月如回头关门离开，看到沈氏从里屋走出来，手上拿着她换下来的那几件脏衣服。
但是门关得太快，关门的声音“轰”的一声，她只能看见沈氏做出的几个口型，或许是“没事”，或许是“娘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小事了”，但是门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