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见光的半个月里，路欢一个人缩在州府大牢里，一双眼睛日渐外突，连看守都分不清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北宁城的那个案子，整个三春府都知道了，那么出名的千金楼，当初大家还在背后传言这吃喝嫖赌包干的地方应是州府大人在后头撑着场子。
可现在整个千金楼一日便被毁尽，几十号人全都死了，那大火烧了一日，十层的高楼尽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这少女竟仿佛被人下了咒似的，什么都不肯说。
负责此案的捕头张震已是数日来的不知多少回被叫到州府大人书房了，这会儿再次叫进去，该说的能说的他都说了，已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州府大人此时正站在一幅山水画作之前，张震是个粗人，欣赏不来那山水画的精妙之处，可他也是曾经听过下人传言的，据说那画可是某个客商千金购来相赠。
这些日子他天天进来都见州府大人看着那画出神，他也跟着看了几眼，看来看去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道看个什么劲儿。
安静了一阵以后，州府大人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张震，眸眼之间已有了几分宁淡之色，“张捕头，那姑娘可说什么了？”
张震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被关在州府衙门的事情是机密，除了几个紧要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外头这件事情传的纷纷扬扬的，上头也一直在追问这件事情，可他们查来查去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对方将痕迹抹的太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样的手法偏又不像是单纯的寻仇，可千金楼里也不似有什么天大的机密可以大到被人灭了几十号人性命的地步。
路欢虽是整个案子唯一的活口，但是张震查过她的背景，完全是干净的，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路家夫妻是土生土长的北宁县人，而路欢也是他们正经的闺女，根本不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路欢无故受此牵累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且那姑娘还被人给糟蹋了，原本不该被当成疑犯的，可这件事情活下来的人只有她……张震只是一个捕头，查清凶案真相便是他的职责，但是其它事情自己却有过问的权利。
州府大人的目光掠过张震，突然道，“听说，她有一青梅竹马，两个人关系极好。这个年纪的姑娘，也许听听情郎的话，会愿意说点儿什么才对。”
张震平时办了无数案子，自然知道这个时候那小姑娘最不愿意见的怕就是自己情郎了，毕竟一个好好的姑娘被人糟蹋了还卷进这么大的人命案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未可知。
可州府大人发了话，他也没有办法。
路欢是在被关了十来天以后见到洛雪的，自那日千金楼一别，两人再见，竟仿佛经历过生死一般。
路欢毕竟不是真正的犯人，张震便将他带到了牢里。
路欢见到洛雪以后，一双已经十多天都没怎么转过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阿雪？你怎么来了。”
她一直没说过话，身体本就虚弱至极，这会儿说出来的话跟哼哼没什么区别。
路欢的眼睛里有光，那光几乎照的洛雪的眼睛都亮了不少，他走到路欢身前的干草前跪下来，“欢欢，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路欢觉得，那句欢欢仿佛是上辈子被人叫过一般。
她这一刻的心脏才有些微的松动，“阿雪，你怎么来了。”
路欢这会儿的样子很吓人，一双眼睛外突了不少，眼窝却很深，原本圆润的脸上几乎只有一张皮包着。倘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张震会让人强行逼着她吃些东西，路欢不用旁人动手，也就饿死了。
这些，洛雪不知道也能够猜测得出来。
毕竟，她不过是个普通姑娘而已，千金楼一事，原属无故被人牵累。而牵累她的，其实是他自己。
洛雪的眼睛有些发寒，“听说你不肯配合张捕头他们的审问，欢欢，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
这个曾将她喻为明珠的少年，出了名的温雅有余情不外露，这般坐在她面前，她竟半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他对她说：你好脏。
那三个字，已经将路欢的心诛了一回，可现在人再次出现，她竟仍不免心存希冀，“阿雪，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
千金楼里的事情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日在街头碰到许红衣，只说他入了千金楼她便去了，然后就直接遇到了洛晓言与那人，再然后她差点被那人摔死。
路欢死里逃生，却被折磨的几乎死去，之后……便是在州府大牢里了。
那些人问的话，她一句都答不上来，倘若不是那个捕头的讲述她甚至都不知道整个千金楼里的人都被人杀死了。
一旦她张了嘴，必然会牵扯进洛晓言与洛雪，她如何张嘴。
张震就在二人身后站着，神色莫辩。
路欢根本没有力气去看张震，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的，她脏了不要仅，可洛雪不脏就好，“阿雪，你相信我，我没有做任何坏事。他们只要调查清楚了，一定会放我离开的。”
洛雪突然伸手，原想去碰路欢的手，可半道却折了回去，“欢欢，你乖乖听捕头大哥的话，知道的都告诉他，他们自会查清你有没有罪，我在家等你。”
再多说什么，已无任何意义。
洛雪站起来对背后那神色复杂的张震笑了笑，“很遗憾张捕头，我能对欢欢说的，只有这些而已。”
纵是这些，已足够诛心了。
张震刚才看到洛雪那伸出去一半就赶紧抽回的手跟那少女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然察觉了这少年眼底的厌恶，想来这个少年的出现，是适得其反了。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我送你出去。”
这个案子，依着张震多年办案的经验，背后必定十分复杂，只怕他们这三春府也未必吃得下。可州府大人那边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话，他也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