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近头，转眼酉时，今早虽是吃了一顿找骂，芝儿倒也是懂事早早将饭做好，搬到台面上就等着人来齐动箸。
睡了一下午的妇人搔了搔头，隐约还能看到泪光痕痕，她想这该死的李二牛出去了这般久也还未见他回来，都说这男人有钱就变坏，他若不是嫌弃了他这糟糠之妻...
“哎哟，我这个糊涂蛋怎么把他赶跑了，若是他出去把那些钱全部花在别的女人身上，我可如何是好，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妇人但是想来引得一阵疾咳，她尤是看着自个身子早已让他满足一个男子该有的欲望，可这病不到底还是他给我带的吗！
“得了这症瘕也怕是没有几天活头了，就是可怜我这嗷嗷待哺的娃儿...！”妇人说着已是垂眼落泪，她只盼自家的丈夫能心疼自己快些回家才是。
屋外傻站着的芝儿但是听到妇人疾咳连忙跑到了茅草屋里，见状小手轻拍了妇人的背部，稚声问道：“娘，你没事吧，可是要吃些药，芝儿给娘烧开水！”
妇人尤是苍白无力的脸上听后慰藉相生，她伸手连连示意她过来，芝儿二话不说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睁着水灵大眼，伸出藕臂粉手抚摸着妇人。
“娘，你不要怕，芝儿能干活，再等半月庄稼熟透了，芝儿就给娘煮又香又糯的黄粱饭！”妇人但是听来一番孝心，遂将她的头抵在了肩上。
“我的好芝儿都是为娘拖累了你，更是气走了你爹爹，上回媒人来相说东家那个病儿郎，模样生得白面馒头好看得很，你嫁过去伺候虽是苦了点但是他们家境富裕，总不过比现在强...”妇人但是说来已经打好主意一般连连看向了惊愕不已的芝儿。
她睁着眼珠子，看着面前牵笑的娘亲，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早她还说把那个野种送给别家让她嫁给好人家，怎么一转眼就不作数了...
看她这个吃惊表情妇人也是心如刀绞，任凭她要是能做些活计女红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我可怜的芝儿娘对不起你啊！
妇人但是想来已经是泪珠连连，那芝儿孝心重一时也不敢离开，只得怔住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爹爹，小岄要吃大鸡腿，大鸡腿...！”被李二牛抱在怀里的楼笙张着小手就要夺那被油纸包好了的大黄烧鸡。
“小岄只要乖乖的，爹爹就让你吃鸡腿，不！要给你吃俩！”这李二牛笑得合不拢嘴，遂将楼笙放了下来，又见这一桌子素菜清粥正好下饭，连连端了碗粥水送到了楼笙的嘴中。
里边是人听到动静，心中皆是一惊。
“快去外边看看可是你爹爹回来了！”妇人耳朵极细遂差遣芝儿，芝儿不敢怠慢提了步子就往外走。
她趴在门边，水灵大眼在看到楼笙被自家爹爹捧在怀里啃着一年才吃一回的烧鸡，嘴上吞了口水心里确是窝火得很。
“这个祸害杂碎夺了我爹爹的宠爱如今害得我竟要嫁给一个病秧子，若是你敢长住，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收眼遂跑回了妇人榻边。
“娘，爹爹买了烧鸡可香了，您身子弱估计是给您买的！”这芝儿敢情说胡话不着脸红，妇人但是听来高兴坏了，这天大的烧鸡可是一年一回的大事，没成想这李二牛不忘她的好竟也知道心疼她，她骨碌地穿上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岄好吃吗？”李二牛笑得欢喜一并看向楼笙啃下的鸡腿骨头不由咽下了口水，正要伸手捡过来留着熬汤之时，就听到一声震喊。
李二牛回头之时就看到妇人疾步走来气势汹汹，他心下一惊，遂抱起了楼笙。
妇人走近一看但是瞧这两根大骨头腿，又看了看此刻抱着那个黄毛丫头片子的李二牛更是火大。
“李二牛，你出去这么久了没个人影也就算了，如今还在我的面前吃什么烧鸡，这烧鸡是何等贵物，就是我生孩子的时候也从未见过你狠心给我买过一个鸡腿，如今这个祸害一来，你就买给她吃还是俩，你可曾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女儿们！！”妇人一个激动险些在他们的面前跌了，但那李二牛似吃定了主意一般半点更改不得。
“爹爹，可是小岄吃多了鸡腿...？”楼笙不识得妇人是李二牛的原配，也不识得什么唤做娘亲，更不识得自己究竟叫个什么，她只识得这个爹爹待她好，而面前这个妇人铁定是个坏人！
李二牛但听嘿嘿笑来，哄着楼笙将剩下的鸡腿肉吃完：“小岄太瘦了，多吃点肉才能长得好看，快！快把剩下的肉腿腱子全吃了！”
他们似无视了她，妇人是又愁又恼，遂喊得哭天抢地的：“哎哟，我怎么嫁给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丑男人，不心疼心疼自个的娘子倒是去心疼一个野种！”
李二牛虽是书念得不多但是也知这野种是个脏话，人万是嘴巴不得带上，以前只以为自己娶了一个漂亮娘子，人人艳羡哪成想竟是个药罐子不说，如今还是更是恶语相向！
他放下楼笙遂将妇人牵扯到一角，妇人被拽地吃紧连连就要甩开他的束缚。
“你再是这般胡闹莫怪我休了你！”妇人听他说这番话心里那个委屈憋憋啊，这个野种才来了不到一日他竟要休了她，这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没发过了！！
“李二牛！我还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我们成亲才多久？才六年你就敢对我说出这种话，你可是要我寻一棵树了结了性命好去另觅她人？”妇人说来连哭带喊地嚷嚷道，站在一旁远远看戏的芝儿见状可是不快了，想这个野种居然若无其事地啃大腿，自己是怎么也不高兴了，她揣了一手黄沙遂狠甩在楼笙的脸上。
“啊...啊！”楼笙眼里进了沙子手中的鸡腿啪叽掉在了地上，正无休争吵的二人但听停嘴一看，就看到楼笙躺在地上大哭可劲地揉着眼睛。
“哎哟我的亲娘姑子呀，小岄...小岄你怎么了？快让爹爹看看？”李二牛很是连连将楼笙抱在怀里，一面帮吹一面摘去她手。
拨开一看，只见这楼笙葡萄大的灵眸起了隐隐血丝看着让人心疼却全是没见她留下一滴眼泪。
“这孩子当真是命中带贵啊，怎么大粒沙子也没能要了她的眼睛，小岄你好点了吗？”李二牛在她的眼角缓缓剜出了一颗大碎沙子捻在楼笙面前。
“哼，这就是老天有眼！”妇人虽是心疼但转念一想堪堪奚落道 。
“你这个毒妇怎生得这般狠毒，她可还是一个孩子，若是这般粒沙子要了她的眼睛她可怎么活？”李二牛实在也是听不得这些话，连连抱着楼笙坐到了饭桌前，端起一碗粥水：“来，快把这个喝了，喝下去眼睛里的脏东西就会全部跑出来了！”
楼笙经方才那般心里小小生了戒备，她看着他们随即又看向了这花白粥水，连连摇了摇头。
“小岄可是嫌弃这粥不好吃，要不要爹爹往里边搁些糖？”李二牛持碗再三说道，一旁的妇人见状又是翻了白眼，什么旮旯玩意也配用糖这等好物？
许是在深宫待过几月，楼笙也已识得看脸色听命吃饭，她看着李二牛再三地摇了摇头。
“爹爹，小岄不吃了，小岄方才吃饱了，肚子鼓鼓的！”楼笙指了指自个的肚皮眼睛笑成一条缝说道。
“快告诉爹爹，那沙子如何进了你的眼睛？”李二牛放下粥水摸了摸她的额发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楼笙转了转眼珠思捋几番想说之话却是沉了下去。
“就是风大进了眼睛，现在吹出来就好了！”她自顾笑得欢脱，李二牛也笑出了花似地抱紧了楼笙。
妇人气得看不下去遂夺步走回了里屋，站在门后的芝儿脸色也是一沉再沉，她只恨方才为什么没能多撒些沙子让她成了瞎子才好，爹爹是个糊涂蛋子长这么大还从未爹爹对一个人如此关心，她恍惚想起了那时有幸去县城里，她在街上看到那些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子身旁都有一个粗布使唤的女子，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随即又看了看楼笙的，她那瘦骨的拳头不由紧握了起来。
“我才不要做那个女人，谁也不能使唤我，没有谁可以命令我！”她暴戾恣睢的霜眼在看着开怀大笑的楼笙之时，却也是被楼笙收在眼底。
今晚虽是入秋了，但是这天气却是闷热得很，李二牛明早要起来锄地故也就早早歇下，妇人的症瘕站得久了也容易犯病，遂抱着两个年幼待哺的小童拢拢睡去。
原是躺在榻上的楼笙却无半点睡意她悄悄爬出了被窝摸着黄泥胚砖缓缓走了出来。
此刻月光正高，微微弱光投在楼笙的脸上，楼笙不由伸出了手指做起了指影。
今儿李二牛带她上了趟县城，在一家算命先生停了下来，爹爹掏了一锭碎银应是要他给楼笙取一个好名字。
他说楼笙命里多金多水之人，命运多舛唯有字带明月才可化险。
李二牛嫌前字不大好听便取了后面的字样，但他又觉平凡不得体怕是辱没了她，这才又求这算命先生多挑几个好听的才肯罢休。
“小岄？我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