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少村民都围了过来，而且大多还都是这村里的妇人，苏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连二娃也警惕地拉着她向后退了几步，故意大声嚷嚷着道：“苏姐姐，咱们回去吧！我娘该做好饭等我们了。”
苏袖当然懂这个机灵鬼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声好。
这一大一小虽然想走，但是胖仔娘显然没有就这么让他们走的道理。她略显臃肿的身体往苏袖前面一挡，尖酸刻薄地说道：“别走啊，你倒是说说看，你跟村长家是什么关系？又因为啥来我们村儿？”
旁边有几个婶子见她咄咄逼人，说的这话听起来像是劝解，但实际上也没让苏袖有多好过。
“胖仔他娘，何必为难人家小姑娘呢？瞧瞧人家这脸蛋儿这身段，一看就不是寻常家做活计的人。说不定是村长老大哥买回来做二房的呢~”
“可不是嘛，你这不是给村长老大哥甩脸子看吗？”
“呵，早说了她是出来卖的，我就不说这些话了~胖仔，走！跟娘回家。”
胖仔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苏袖和二娃，应了一声哦，就慢吞吞地走在他娘的后头，亦步亦趋，还不时回头看看。好多妇人在听罢了胖仔娘的话之后，看向苏袖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连忙拉起了自家孩子，匆匆就往家里面赶去。边走还边不忘小声地叮嘱孩子道：“以后不许跟二娃玩了！省得你跟着他学坏了……”
二娃气得直跺脚：“你才是坏的！你们全家都是坏……唔！”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只修长的玉手捂住了嘴。手上面还有香香的气味，很是好闻。躁动的二娃顿时就乖乖地安分下来，还吸了吸鼻子。
好在那胖仔娘并没有因为小孩子的话跟他计较，带着胖仔扭着宽胯回自己家了。等其他人也都带着自家的孩子渐渐离开了，苏袖才撒开了手。
二娃问她：“苏姐姐，胖仔娘说话那么难听，你不生气吗？”
苏袖对他笑了笑，说：“闲言碎语不用去理会她。我行得端庄，坐得直，他们就算是想给我身上泼脏水，也要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行。我被你爹娘收留已经颇打扰你们了，可别再因为我给你们惹来麻烦。”
小孩子哪里懂得些什么大道理，心里只想着苏姐姐果然是个懂事又体贴的人，手上香香的，全身都好闻。真希望以后他娶的媳妇也跟苏姐姐一样好看！
大槐树下，那只雪人歪歪扭扭的，插在小雪球上的胡萝卜都掉了。苏袖伸出冻得有些通红的手指，从雪地上捡起来，又顺着原来的小洞安了回去。
二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苏姐姐，是不是看起来不像个雪人啊？我们都喜欢雪人，但是总堆不好。”
“没关系。”苏袖拍了拍大氅上沾染到的雪，拉起了二娃的手转身往村长家里走去。她说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在衣裳上缝一只雪人，保证比你们堆的好看。”
“真的吗？！”
“嗯。”
家里的炉火捅得很旺盛，有星火从上面冒出来，看着很火气十足。二娃静静地坐在炉火旁边，光着膀子看苏袖在那儿拿着针线和他的上衣上上下下好几个来回。
今儿个晌午也没见秀玉和顾万山回来，大娃简单地热了个饭，三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苏袖将线咬断，显然是已经做完了手上的活计。她将衣裳抖了抖，又看了一眼二娃，责怪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就穿着单衣，也不怕着了风寒。快去把里头的棉衣穿上，再穿这件外衣。”
屋里虽然暖和，但是总光着膀子，肯定会着凉。
二娃喜滋滋地哎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跑进了里屋，套上了棉衣，连系带都没有系好，就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外衣的两只袖子和衣角上，都是二娃喜欢的雪人。这衣裳偏麻棕色，细密的线绣出了两只白乎乎的圆球，上面还用红色的线小小地绣了只胡萝卜和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很精致可爱的一只雪人，饶是大娃这种已经不喜爱玩耍的大孩子也觉得好看，心中暗暗有点羡慕。
等秀玉和顾万山夫妇匆忙从外头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进家门的时候，秀玉手中拿着一匹红布，还有一个提篮。见她吃力，苏袖便上前帮忙将那东西接了下来。
顾万山扒拉扒拉帽子上的雪，随后就把帽子挂在了门口的架子上。他见苏袖极有眼力见，又十分体贴细致，忍不住赞叹一句：“谁要是娶了这姑娘，保准儿有福气！”
二娃举手高呼：“苏姐姐人可好了！她还帮我在衣裳上绣了雪人！娘你看、可好看了！”这傻孩子就跟献宝似的凑到了秀玉的面前。
两只雪人胖乎乎的，很是可爱，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那只长鼻子下面勾出来的一条弧线，像极了人的嘴巴。
秀玉一见这绣样儿，就眼睛一亮，忙扯过了二娃的袖子，仔细端上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着刚放下篮子的苏袖问道：“没想到苏姑娘还有这样的手艺呢？看来你日后这吃喝算是不愁了。”
苏袖向来独立，从姑苏绣坊到皇城第一绣娘，她全是实打实靠自己的本事走到这一步的。虽路上偶有贵人相助，可到底还是她凭着自己的手努力的多。如今虽然落魄了，但是她的手还好好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不愿意白白占人家便宜，拖累这户本就不怎么富裕的一家四口。
闻言，苏袖拉着秀玉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玉婶子这话怎么说？”
火炉旁边围坐着一家人，顾万山替秀玉接过了这话，不疾不徐地道：“邻镇上的那些富人，都喜爱这种紧致的玩意儿。你婶子有时候也会接些绣活儿来做，只不过勉勉强强能入得了人家的眼罢了。”
秀玉遭自己丈夫一顿糗，心里有些不忿：“要不是为了补贴家用，给大娃凑学费，我才不会接这活计呢！刺绣伤眼，还不如趁着这天气不能多出门，给你做身新衣裳。”
到底还是自家媳妇疼人，顾万山憨厚地笑了笑。他见苏袖连笑起来都是用手轻掩着半边的唇角，当即回神，轻咳几声，正儿八经地对苏袖说道：“丫头啊，叔替你去镇上问过了。最近没人到镇上寻人，那告示上也没有你的画像。你可以在这儿安心住下了。”
当然不会有人来找她，因为那些谎话都是她瞎编出来的。不过因为她一句话就让顾万山专门跑了这么一趟，苏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她诚恳又感激地对顾万山道：“有劳万山叔了。只不过我今日出门转了转，就给你们二位惹了些闲言碎语，若我是长久住下去，岂不是……”
秀玉和顾万山互相对视了一眼，夫妇二人默契地一同问道：“你惹了谁？”
不待苏袖开口，二娃就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用上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说：“是胖仔他娘！说话可难听了~她说苏姐姐是出来卖的，还说爹你要娶她做二房……”
“胡说八道！”顾万山一火棍敲在了火炉边儿上，吓得秀玉和苏袖都打了个激灵，差点从小凳子上跳起来。苏袖从小到大遭遇过比这更难听的话，无非是人的贪念和嫉妒心在作祟，嫉妒使人变得丑陋。不过她不在乎这些，不代表这对夫妻也不在乎。
做村长的，自然是更注重自身在村子里头的威望。被人凭空这么污蔑八卦，气得顾万山直想骂人。
“那个长舌妇尽说些不着边的话，整个秀山村的风气就是被她给带坏的！家长里短都要跟别人说道，别人稍有一点好，就能编排得整个村都信了她的鬼话！我看她是欠收拾了。”
秀玉一只手搁在了苏袖的手背上，语气很是无奈地劝慰道：“苏姑娘，胖仔他娘说话向来口没遮拦，你别放在心上。秀山村是因为之前收留外人的时候吃过一次亏，所以就有些排外。你就宽心地在这儿住下吧。”
见他们夫妇二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苏袖以为现在并不是谈事的好时候，随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傍晚时分，天气将沉，秀玉去院里的伙房准备晚饭。苏袖见屋子里头安静得很，就搬了小凳子坐在了顾万山的跟前。
顾万山好抽个烟锅，明明看起来是个中年汉子，却驼着个背吧咂吧咂地抽着烟锅。他精明的目光在苏袖脸上一扫，就明白了几分。不等苏袖说话，他就慢吞吞地问：“有事想跟叔啊？”
苏袖笑笑：“万山叔是个明白人，我就不跟您拐弯儿抹角了。我留在你们家里，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叔能不能想个办法，帮我一把？”
烟锅在桌子边角上磕了磕，顾万山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想搬出去，独立门户？苏丫头，这秀山村可比你想象中还要难留。有你婶儿护着你，那还好些。”
“可流言蜚语往耳朵里灌得多了，那可就成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