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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峡谷往事
南风知你意
一帘清幽
2373

那是在燕知意逃出燕宅后的一年多后。

从前与父亲燕迴交好的旧友们听闻燕知意堕入此行,早已同她划清了界限,燕宅自然是回不去了。

然而最后,燕知意却还是活了下来,活到今日。

彼时的燕知意又饥又寒,但怎么也不肯进那些烟花柳巷卖艺卖身,似乎燕家大小姐的名头还桎梏着燕知意,让她怎么也不肯向俗世低头。燕知意混迹在乱世之下逃难的人群中,用泥土抹黑了手脸,将自己扮成一个做买卖的鄙俗妇人。饥肠辘辘而几近衣不蔽体的燕知意穿过遍地横尸的村庄,踏过血流成河的荒野,终于在过江时体力不支,停在铁链连接的索桥上小憩片刻。然而,漏屋偏逢连夜雨,燕知意忽然听见身后些许人声传来。

随着那群人愈走愈近,燕知意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却见一群人皆着赭衣,眼里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几人见身子单薄如纸的燕知意正瑟瑟发抖地望着他们,更是猖狂地大笑起来,嘴里也不时蹦出些不堪入耳的污秽词语。

此时此刻的燕知意希望自己的佯装镇定能不激怒那群人,希望维持彼此互不相扰各走各路的状态,如此自己便能有化险为夷的机会。可是越是这么想着,燕知意便越觉得自己无法保持镇定自若。她凝神听着自己的心跳,惊觉这心跳声竟是如此慌乱无序。

而那群人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些什么,边朝燕知意的方向大步走来。听着那群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燕知意明白,这些莫名出现在索桥边的人决不可能只是碰巧路过——他们摆明了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不是燕大小姐吗?怎么今个独自一人躲在这儿索桥上呀……”为首的男人膀大腰圆,目露凶光,其余小厮喊他“虎爷”。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不如跟咱们弟兄们一道走呗,你还能回去做你的千金小姐!”另一被唤作“封泽”的男人油腔滑调地说道。

燕知意本不是胆小之人,只是此时饥寒交迫,浑身无力,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一吓,似乎连牙齿也在颤抖,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徘徊着。

燕知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紧嘴唇,她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自己接连几日劳顿奔波后产生的幻象。

“没事的,这不过是幻象,他们是决不可能找到我的,燕宅的那群门客并不会在乎我生还是死……”

燕知意低声自言自语道,但还是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此时此刻不紧张是完全不可能的。燕知意强打精神,正欲向索桥更远处行进时,那为首的两人忽然猛地朝燕知意一齐扑了过去,只弹指一瞬,燕知意就立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燕知意忽然听见了一道冷剑划破天际的声音!燕知意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彻骨的凉意直蹿心肺。

继而,不知从何处蹿出了一个蒙面女人,她一把将瑟缩着的燕知意拉到了自己身后,努力护住燕知意。而片刻后,这蒙面女人突然垂下目光,再抬头时,她却是只身一人朝着为首的彪形大汉冲了过去!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快跑,跑得越远越好,沿着索桥跑到对岸去!”蒙面女人边向那大汉狂奔,边不忘回头对着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燕知意高声疾呼。

燕知意被这女人的声音惊醒了,她立刻明白了女人的意思,于是迅速恢复了几分力气,以迅雷不及掩之势起身,沿着索桥狂奔不止。其余赭衣人再看时,只见燕知意已然冲到了索桥中间!

而那群赭衣人显然未想到半路杀出了蒙面女,于是也将上家吩咐的任务彻底抛到了脑后,只顾和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蒙面女人决一死战,不见血不回头!

“喝——”蒙面女人大喊一声,旋即腾空而起。然而令几个赭衣人彻底傻眼的是,这女人分明还只在半空中悬停时,却已出好了剑——直逼虎爷的咽喉!

若不是几人护着虎爷,只怕蒙面女人的快剑早已取了这虎爷的性命!

蒙面女人眼见这虎爷毫发未损,不由得恼火起来,于是决心再试一次。蒙面女人忽而扭动起身子来,谁也没有看清这蒙面女人究竟是如何出剑的,似乎只是在弹指一瞬间,这蒙面女人猛一扭身,剑已离手,剑锋却直指虎爷的心脏,虎爷惊怔不已!

“快!拦住这女……”

可惜,为时已晚,未及虎爷身边人作出反应,光影交叠间,一阵刺骨的寒意已迅速袭来!虎爷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身子已然重重地向后倒去,等到虎爷彻底断气之时,脸上还挂着先前惊惶无比的表情。

如此迅猛的剑法,如此凌厉的腾空之势,没有人能想象到。封泽虽看不清这蒙面女人的五官,但他已猜到了七八分!这可不就是江湖上近来赫赫有名的新起之秀——管着“三娘峡谷”的段浦云!

而就在段浦云正欲再杀封泽几人时,封泽几人立时凌空而起,丢下虎爷的尸体便匆匆消失在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段浦云眼见煮熟的鸭子还是飞了,不免气急,但见已然行到了对岸的燕知意正冲自己招手,段浦云原本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松了下来。她提着剑,一个飞身,便来到了燕知意的身边。

段浦云通过燕知意脸上的表情能明显觉察到燕知意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混合着惊讶与感激。的确如此,燕知意望着段浦云,目露关切忧惧之色,道:“多谢女侠,你没事罢?”

段浦云却是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又忽而像是对着索桥下奔腾咆哮着的凶恶江水产生了浓厚兴趣般,她盯着宽阔的江面有些出神,目光阴郁。

燕知意注意到她俊眼修眉,黑发如瀑,露出的肌肤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竟是如此白皙,似乎自有一种味道。但这种感觉竟是那般熟悉,这样一来,燕知意竟定住了。

而段浦云见燕知意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便故意背过身去。

“知意,好久不见,如今这世道果然是不太平了。那么,接下来你又要逃往哪里去呢?”段浦云的声音闷闷的,语气极为平淡,似乎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感。

一句“好久不见”令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的燕知意再度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你,你究竟是谁,怎么也认得我?”望着段浦云窈窕背影的燕知意声音虽颤抖着,但仍是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在下段浦云,原名燕浦云,如今江湖人称‘三娘’。”段浦云转过身来,轻轻扯下了面巾,而面巾下赫然是一张燕知意熟悉无比的脸!

段浦云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感情便如江潮般冲着燕知意汹涌而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感令燕知意将自己这一个月来一路南行的奔波之苦全然抛到了脑后,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情感此刻彻彻底底地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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