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懿惊惧万分,捭目,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瞧瞧四周,依旧是在禅房中,松了口气。
梦魇倏生,奇怪异常,惊悸异常。她这是,梦到了自己的一生么?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和尚进了来,没几步就“飘”到了戚懿身前,双手合十,半捭着目,虔诚非凡,对她说道:
“女施主可是做了个梦?须知此生此世,正应得此梦!阿弥陀佛,悲哉,悲哉!”
和尚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戚懿霎时白了脸,忙欲拦住那和尚,问一问破解之法,谁知那和尚疾步如风,一瞬便没了踪影。
“和尚,和尚——”戚懿惊慌失措地下塌大喊道,却无一人应答。
戚懿赤着脚站在地上,无助与惶恐包围着她,她被这两种情绪弄的近乎癫狂。
“啊!不,不要……”戚懿大声地吼道。
戚懿倏地坐起身,从梦中醒来。这梦中梦,似真亦幻,好生奇怪。
踉跄下塌,她方才发现自己破了的脚踝处伤口已然结疤,走起路来,有些生疼。
今年恰十岁,娘偏要带她来这寺庙烧香祈福,谁知在半山腰时遭遇了滑坡,她只是摔破了脚踝,而她娘却……
戚懿低垂下头,悲伤涌上心间,往后的日子,她就只能同爹一起过了。
韶光易逝,转眼戚懿便已及笈。
那场禅房异梦,那几句和尚的话,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她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那个异梦成真。
这日深夜,上千精卒,排山倒海之势,踏进戚家村。
戚懿被这嘈杂声吵醒,借着昏暗的烛火低头一瞧,顿觉愕然,周遭情景,似曾相识。
美目流转,柔柔青丝被一簪束起,极美。若是此生当真如梦,她最终岂不是会被迫害成怪物,在猪圈里被……
正担忧时,又应了她梦,她爹戚顺带着一名陌生男子慌忙闯进她的屋子,焦急询问:“女儿啊,他是汉王的部下,正被楚霸王的人追杀,我们可该如何救他一命?”
那陌生男子,竟正是刘邦——凌乱的头发,青丝夹杂几缕白发,颜貌似龙,破裂而旧的盔甲,岁月与战乱未曾掩盖他的英俊。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如梦里那年初见。
初见梦中心上人,她的心“咯噔”一下,可因为做过怪梦,惊讶、沉闷、惆怅、喜悦、怨恨……这些情绪一下子冒了出来,她有些承受不住。
而且许多梦里的回忆也一下子涌上心头,让她不知所措。
那年刘邦歌她舞,桃花落了又开,战火不断抵不过情意绵长。
“女儿,还愣着干什么?你素来聪慧,快想想办法啊!”戚顺催促道。
他是瞧着这男子眉宇不凡,才想着救他一命,万一过会儿追兵前来搜查,而这男子还未曾安放好,那可是会连累自己和女儿的啊……
戚懿慌忙从梦中缓了出来,指了指后园枯井,低声说道:“爹,把他藏到枯井里去吧,然后把咱养的蜘蛛放在井口几只,待其结网,撒少些泥土掩盖。”
戚顺连忙拉着刘邦前去后园,刘邦频频回头,有些依依不舍地仍瞧着她,她羞涩地低下头去,一如梦中。
刘邦的身影出了她的视线之外,她的思绪才又回到自己身上。
之前那一切,全然如十岁时的那场梦中一般无二。
对,无丝毫之差,照如此下去,她真的要成为那个人彘么?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场梦的最后。
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话,她和刘邦会不会一直生活在这片战乱中难得安宁之地,守一片世外桃源,过一生清闲自在。
可笑人生从不曾只若初见,更不曾一直若初见……
况且纵使人生如初见,刘邦也定不会予戚懿一生一世一双人,在他眼里心里,天下才是他最想要的、最想守的。
不多时,官兵前来盘问,戚懿对答自如,一如那梦。
官兵走后,戚懿同爹爹戚顺一起,清理了枯井蜘蛛刚结的网,用绳子把刘邦拽了上来。
“在下乃是汉王刘邦,多有叨扰,二位救命之恩,日后必将报答。”刘邦拍了拍身上尘土,作揖颔首。
戚顺闻言连忙回作揖礼,拉着戚懿跪地,恭敬说道:“不知竟是汉王亲临,招待欠周,怎敢图报救命恩,还望不恕罪便好啊。”
刘邦谦和得很,扶起戚氏父女二人,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戚顺不再多言,前去准备好酒好菜,招待刘邦。
刘邦在那梦里与戚懿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聪敏过人,救我一命,若我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必将封你为夫人,护你一世长安。”
今朝,也是如此。
可今朝戚懿听了,只觉心中绞痛和惶恐万分。梦中的她轻信了刘邦说的什么“护她一世”,结果……
“汉王乃必成天子之人,周遭有神灵相护,就算戚懿不救,也会有另一个如戚懿般的人相救的。是故汉王不必如此感恩在怀。”戚懿垂头说道,掩下眸中情绪。
好酒好菜片刻便端了上来,戚顺自得知刘邦真实身份,想着女儿是有了归属了,窃喜不已,连忙吩咐戚懿:“懿儿,快快更衣,为汉王舞上一曲起兴。”
戚懿本想拒绝,可身子却不由自主了。她怎知,她一旦有丝毫与梦中不同,便能颠覆大汉呢?
娉婷好身段,翘袖折腰,袖出击瑟筑,袖回腰自折。颦蹙间,刘邦看的是眼花缭乱,喜上心头,不由得拍手叫好。
“哈哈!好,曼妙至极!悠哉正如意,这酒这菜,这兴致之舞,无不如我心意啊!老伯伯,若有朝一日同你这女生了子,便唤如意!”刘邦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眯着眼打量着戚懿说道。
戚顺一听,心中是大喜过望啊,虽然眼下刘邦之势远不如项羽,但是项羽甚不得民心啊。往后之势难料,说不定她的女儿能有凤命……
洗盏更酌,戚顺识趣离开,给了刘邦和戚懿独处空间。刘邦喝的酩酊大醉,扑到戚懿身上,就要给她更衣解带。
戚懿看着梦中的心上人,俊颜诱人,可是心间痛大抵是不同梦的。他的爱并不单纯,在乱世之中不但没能护她周全,反倒间接害了她。
梦中本就未曾护得她,今世又怎么能托付于他?
“汉王——”戚懿娇声唤着,从刘邦怀里侧出去,将他轻推、倒在塌上。
刘邦倒在塌上,昏昏沉沉睡下,挥舞着手,念叨着:“美人~美人……我一定会称帝的,你一定会是我唯一夫人……”
戚懿见状,有些心疼地看着刘邦,踟蹰着不知该不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