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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白壁有微瑕
公子如莲,小女采之
春水烹茶
2431

褚樱担心弟弟褚冠在书院无人照应,央求着父亲带着他们姐弟俩一一拜会师长,褚父心道,新来的学子拜会师长本也是常理,便依了她。

天圣书院根据个人入院时长和资质分为甲乙丙三个班,所学涉及礼、乐、射、御、书、数。传道解惑之大儒数不胜数,大多年近不惑,花甲之年,穆重华算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褚樱随着褚家父子到了书院最为安静的一处,院门宽敞,屋外廊下放了一架二人抬,微微的松树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褚樱只觉得由鼻入心,顿时心中一派清明。

这沉香袅袅,房中人盘坐在塌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绿泥小壶,一缕青丝垂在胸口,青衫为衬,面庞皎洁如满月,双眸璀璨如星辉,那人三点茶水动作潇洒飘逸,褚樱竟不知居然有人可以把点茶做得如此优美。

重华一瞧进来拜见的是父女三人,那年轻的小子他是知道的,是这一批新生中的佼佼者,小小年纪,学识非凡。

穆重华抬眼去瞧那姑娘,居然是那日酒楼里与人相看的姑娘,那日口吐莲花,侃侃而谈。今日却是噤如寒蝉,闭口不言,微微低着头,漏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白兔。

穆重华彬彬有礼与褚家父子攀谈起来,偷眼去瞧褚樱,见她还是一副乖巧模样,立在褚父身后,歪着头,似在仔细听几人谈话。

褚樱看那年轻的穆夫子文质彬彬,谈吐不凡,时不时偷眼去瞧,与那穆夫子眼神相会,褚樱都报以微笑,穆夫子愣了愣也回之以微笑。褚樱对这个夫子极有好感,只觉得两人似乎神交已久。

春日里,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夏将至,寒冬刚过,如何能辜负这好春光?

喜欢舞文弄墨的骚客贵族们,春季出游自然免不了要友人一起踏青吟诗作赋。正所谓“踏青游,拾翠惜,行过上林春好”。王羲之的《兰亭序》,便是他与贵族友人们在春天出游玩后写下的。

西晟的贵族在春季郊游的节目中极好春猎,“左牵黄右擎苍”,一番豪迈派头。每年的春猎秋狩都是重头戏,除了踏春游乐,更是男男女女互通情谊的好时节,就连当今帝后也是在春游之际定下了婚盟,成就了一段佳话。

褚樱放心不下弟弟不肯早早离京,又惦记着有机会再见苏小公爷,问问他口中那离经叛道的人和他所写的禁书。

褚父又有公事要忙,只得把女儿放在褚樱姑母家暂住,嘱咐褚樱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给姑母惹麻烦。宁明珠得知褚樱还留在京中,非拉着她参加这春狩,褚樱本是对着杀戮没什么兴致,但想着许是能和苏得莲说上话的,也应下了。

宣文帝年事已高,便将这每年一度的春猎交给太子主持,也有意让贵族女子和男子们在春日郊游中相看,助他们互生情谊。

嘉怡郡主不好弓马,端坐高台,平素里她那些与她交好的贵女围在一起,安宁公主未来,这郡主俨然就是那众星捧月中高高在上的月亮。

嘉怡远远瞧见与她并不对盘的宁明珠居然领着褚樱入了猎场。

“这春猎何时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了?”

“瞧瞧穿成那个样子,想来就是一个小门小户的,不就是想攀个高枝?狩猎来的男子们哪一个不是世家大族的贵人,她怕是来寻找冤大头的。”说罢贵女们俱都掩面而笑。

宁明珠听她们所言,气得粉面通红,上前就要与她们理论,被褚樱一把拉住,道:“一帮嚼舌根的长舌妇,何必理睬。”

宁明珠听她如此说,心中痛快,笑道:“那可都是世族大家的贵女,听你一说,我倒觉得她们的舌头真如懒婆姨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两人笑作一团,嘉怡郡主看在眼中,知她们并未有什么好话,只是她们说话极低倒是听不清楚,急得她甚至想径直奔过去,抓住那村姑,问问她们到底说些什么?但她好歹是一众贵女之首,总要讲些仪态。

两人笑了一阵儿,褚樱发现不远处有一人坐在二人抬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正是弟弟的穆夫子,急忙收住笑容,整了整衣衫,规规矩矩见了礼。

穆重华见她方才欢快得如出笼的小黄莺,如今见了自己又乖巧得像个兔子,未免有些怅然若失,道:“褚姑娘客气了,如今出了书院,我便不是夫子,既然是明珠的朋友,咱们自然也是朋友,褚姑娘别拘着了。”

褚樱听他说言,心道正和心意,和弟弟的夫子做了朋友自然有大大的好处。褚樱陪着宁明珠在嘉怡郡主右手边的观景台落座,那穆夫子由二人抬上高台,褚樱心道:“这夫子居然弱鸡的自己无法走上高台?”

两人将抬轿问问放在高台上,一人将穆重华抱到座位上,垂手立在身后,褚樱瞧着瞪大了双眼,心道简直不可思议,这穆重华,居然是个瘫子?

穆重华见她如此模样,倒也是司空见惯,褚樱见他向自己瞧来,顿觉失态,腼腆一笑,道:“穆夫子,别见怪,我失礼了。”

“没什么?没想到一个瘫子居然是你弟弟的夫子?”

“那有,只是可惜,可惜夫子这样的风采,却是不良于行,想来是上天妒忌夫子太过完美,如今只不过白璧微瑕。”

褚樱怕这样的人过于敏感,小心翼翼,不知如何才能化解尴尬。

“褚姑娘不必如此,很多年了,我倒不在意。”

褚樱见他言行如常,想来一个贵族公子,即便不良于行,万事有人伺候,想来也没那么多烦恼,却不知越优秀的人,越会对自己的不完美耿耿于怀。

宁明珠见他两人相谈甚欢,道:“既然都是熟人,褚樱你帮我照顾穆哥哥,我去猎一头野猪来,给你尝尝。”

褚樱虽是箭术不错,却是不会骑射,只能做个看客,嘱咐自己的朋友道:“听说野猪发起凶来,可不逊猛虎,尤其是春天发情的野猪,万事小心,别落了单。明珠猎些小动物就得了,别猎什么野猪啦!”

宁明珠哪里理会,一阵风便入了密林。

“发情野猪猛于老虎?”

“略知一二。”褚樱此话一出,便觉不妥,道:“夫子别嫌我话糙了。”

两人相视一笑,褚樱试了试茶盏,道:“夫子饮一杯?温度尚好。”

穆重华满眼是笑,瞧了片刻,那托着茶盏的手指异常白嫩,指甲修正的圆润整洁,未着蔻丹,瞧着小巧可爱,微微欠了身,算是倒了谢,便接了过来。

“公子?”立在身后的仆人讶异,忍不住出了声。

穆重华有个习惯,是从不喝外人递过来的饮食,这是一众人等都知道的,可褚樱并不知。

褚樱远远瞧见一匹浑身雪白的神俊马匹,马上端坐了一个清隽公子,玉簪纱帽束发,雪白骑服,身披牛皮甲胄护腕,樱红色丝绦,格外引人注目。

褚樱定睛一看正是苏小公爷,心中一喜,就要上前,却见那苏小公爷冷眼看了看她,驳转马头,很快也入了猎场。

褚樱不知为何?一脸茫然,望着那骏马郎君一骑绝尘,心中竟然微微有些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