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约会（上）
“小年？……许小年！”
“嗯？怎么了？”许小年回过神，对上常安宁不满的眼神。
“我说你盯着个普洱茶傻笑什么？”
“谁傻笑了？”伸手却摸到微翘的嘴角，忙正一正脸色，“你没发现？我天生就是笑模样。”
常安宁怀疑地看看她：“有事瞒着我？”
“瞎想什么，我什么事你不知道？”
“也是，哎，你不是不喜欢喝茶的，点什么普洱？”
“减肥！”
“真的？那我也来点……”
顺利把安宁忽悠过去，许小年暗自松口气。
与安宁约在咖啡厅，她竟莫名其妙地点一壶普洱，看着杯中红色茶汤，顺理成章地想起黎思明……
这几天，她就一直处在这种状态。
说起来，除了每天接送她的人变成了辛师傅以外，许小年的日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准时收到爱心午餐，还是准时接到他的电话，短信就更不用说，有事没事都在发。
但她的日子确实又和以前明显不同，以前工作一忙起来，眨眼一天就过去，下了班和朋友吃饭，说说笑笑就能消磨一晚。
这几天呢？工作再多，还是觉得时间难捱，与安宁吃饭聊天，说着说着就会走神。
工作会想到他，吃饭会想到他，就连看个电视也会突然觉得某个男演员和他有些相似，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纵然她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她对于见到黎思明这事，已带着莫名期盼。
黎思明离开江城的第五天，中午刚吃完饭，许小年就接到他的短信：“这边的事情已办完，我现在出发，差不多你下班就能回江城，如果你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有空，不是说好你回来就请你吃饭么，我可是说到做到，明珠饭店的樱花日料行吗？”
“好，下班在公司等我，我去接你。”
这可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许小年心里嘀咕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白衬衫、黑色及膝一步裙，黑色鱼嘴小高跟，怎么看怎么像银行职员，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回家换套衣服。
“不用，我下午还有点事，办完直接去店里，到时候见。”
“OK。”
去向宁卫国请了假，她破天荒得提前两小时回家去做约会前的准备。
半小时后，许小年站在床边发着愁，夏天的衣服摊满了单人床，一水的黑白灰，偶尔零星冒出的果绿宝蓝，那都是几年前的款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着装风格是不是过于单调。
又将衣服翻了个遍，她才勉强从里面挑出一件墨绿色一字领连衣裙换上，站在穿衣镜前挑剔的审视着自己。
穿衣镜里的女人骨肉停匀，亭亭玉立，肩平腰细腿长，天生衣服架子，长发盘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一字领将她平直好看的锁骨衬托得恰到好处，腰是不盈一握，及膝裙下小腿长而直，脚踝纤细，墨绿色和她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行，就它了！
衣服搞定，本还想画个淡妆，眉笔握在手里，人却踌躇起来，不过是约个会，这么正式，会不会被他笑话？
犹豫半天，还是放下眉笔，拎包出门，手都抓住门把了，突又转回身，到底还是对着镜子，仔细抹了一层淡淡唇彩，这才满意。
这一路上，许小年步履如同飘动的裙裾，轻快得要飞起来一般，离樱花越近，离见到他的时间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期待又羞怯，竟然有种初恋的感觉。
她到樱花的时候，店里已经是高朋满座，几个小隔间早就给定了出去，许小年只得在大厅选了个相对僻静的桌子坐下，给黎思明发去信息，告诉他桌号，然后喝着茶，刷着微博等他过来。
短信发出没几分钟，一名服务生走到她身边，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您是许小姐？”
许小年莫名其妙：“对，是我。”
服务生笑容可掬：“许小姐您请跟我来，黎先生预留了位置。”
她疑疑惑惑地跟着服务生出了店门，往旁边走了几步，服务生推开一扇貌似办公室的门，向她做个请进的手势。
她跨进门，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进去后是一条窄窄的走廊，走了几步后左拐，见到了一间小小的和室，黎思明微笑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她。
不过几天没见，看着他的笑颜，许小年的脸不知为何红起来。
黎思明看着她一时没说话，许小年不自在的把脸别向一边，气氛有些奇怪，服务生看看两人，知趣的退了出去。
走廊里就剩他们两个，黎思明还是没有说话，眼睛里跳动的火苗像是要点燃她，许小年脸红得没法看了，只能凶巴巴的来一句：“看什么啊，我脸上有花？”
黎思明笑着向她伸出手：“小年，你今天真美。”
“我每天都美！”说完瞪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她自己走进和室，在榻榻米上坐下。
黎思明在她对面坐下，替她沏上茶，撑着下巴，不错眼地看着她。
许小年先还能和他对视，不到一分钟败下阵来，便也不理会他的注视，转而打量布置的十分精致的和室：“没想到樱花还有这么个地方，你不会恰巧也是樱花的老板吧？”
黎思明笑：“我倒不是这里的老板，只不过是老板的同学而已，碰巧是关系很不错的同学。”
许小年顿时眉开眼笑，把菜单往黎思明那边推：“那正好，一会结账的时候让他给我打个折，来，点单！”
黎思明按着菜单不急看，笑问：“小年，这几天见不到你，我很想你，你呢，想没想我？”
虽说许小年这些天想起黎思明的频率还着实不算低，但这话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哎，你这人烦不烦，你是我谁啊我想你，先点餐吧，我饿得很。”
黎思明看到她脸上一直没断过的红晕，心情十分之好，终于不再逗她，拿起菜单开始琢磨。
他随意翻翻菜单，便合上扔到一边：“老板有些私人珍藏没写在菜单上，不如我做主点餐？”
许小年一听到‘私人珍藏’四个字，头皮紧了紧，替钱包默哀一分钟，脸上挤出个开心笑容：“好啊，正好我最怕点餐。”
黎思明按铃叫来服务生：“麻烦和你们老板说下，今天有什么新鲜的材料，请他看着办，噢，对了，让他亲自动手啊。”
没一会的功夫，各种料理流水一样端了上来，许小年看着精致如同艺术品一样的摆盘啧啧赞叹，不忍心动手破坏，黎思明笑着举筷：“小年，菜是吃的，不是看的，尝尝看味道如何？”
她动手挖了一勺海胆，鲜甜软滑，没有一丝腥味，果然同以前吃的货色不可同日而语，看着她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黎思明又指指鲷鱼刺身：“再试试这个。”
她又从善如流的夹起一片片纸一样薄的鲷鱼，刺身沾了沾特制蘸料塞进嘴里，鲜嫩肥美，还有一丝甜味，好吃到停不下来。
许小年尝了几种刺身后，发现黎思明只是在不停给她建议，自己却很少动筷子，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吃？别告诉我你要减肥？”
黎思明笑着摇摇头：“我的胃不太好，所以不怎么吃这些生冷的东西。”
“这叫什么事，”许小年看着满桌的生冷食物有些无语，“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订其他地方啊。”
黎思明笑说：“用不着，这里除了刺身，其它料理也做的很好，一会你也尝尝？”
许小年翻起旧账：“你自己胃都不好，前几天还好意思说要照顾我的胃？”
黎思明理所当然点点头：“就是过来人才有资格管你，免得你步我后尘。”
两人正说着话，服务生又送来一托盘料理，这回主要是以烤物为主，许小年每样尝一点，评价说：“说实话，你还挺会吃的！”
黎思明慢条斯理地一勺一勺挖蒸蛋：“因为我一来喜欢吃，二来嘴巴又比较挑剔，不合口味的话宁可饿一顿，所以别的不敢说，江城大大小小的馆子我还颇有心得。”
见他吃完蒸蛋就没再动筷子，许小年叹口气，满桌看看，特意把烤牛肉和酱汤挪到了他面前，又替他盛一小碗三文鱼蒸饭。
“你就吃这么点？难怪胃不好呢，到现在就吃了一个鱼子蒸蛋，来，把这些都吃掉。”
黎思明楞一愣，对面美人把碗又往他面前递一递：“接着。”
他笑，接过蒸饭，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他从小便习惯自己管自己，几乎没人会来对他念叨这些吃饱穿暖的话语，吃多少穿多少，全凭自己高兴，现在突然来个人念叨两句，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心仪的女人，这感觉好像……还真不错？
“黎思明，你不会都在外面下馆子吧？从来不在家里吃饭？”许小年突然开口。
黎思明动作顿了顿：“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的感觉。”
这话让许小年心有戚戚焉，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一个人吃饭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胡”。
一个人哪里用得上正正经经的摆好碗筷，放上三菜一汤，也不会有几口之家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热闹闹。
就算是有一天自己兴致勃勃的做上一桌饭菜，等到最后坐下吃饭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做菜时的兴致，也就是随便吃几口草草了事，第二天饭菜还能热一热再吃，第三天、第四天……，那就只能倒进垃圾箱。
所以一个人住的时间长了，家里最常备的就是方便面和速冻饺子，随便弄点什么填填肚子就算是一顿。
黎思明见许小年神情有些黯然，知道不小心也戳到她的痛处，便放下碗筷，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和无辜的眼眸直直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丝期待：“小年，以后，你陪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许小年轻轻挣了挣，看着她泛红的脸颊，黎思明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一些，眼底浮着浅浅笑意。
她垂眼看着他的手，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轻轻覆在她的手上，麦色肌肤同她的白嫩对比鲜明，无比般配。
黎思明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细腻柔滑，不忍释手。
他的眼神和动作无一不向她传递着无限情意，轻易便让她的心湖泛起涟漪，小小和室暗潮涌动，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就这么被黎思明握住半晌，许小年几次想要把手抽回，他却并不放手。
她又试着挣了挣，只是黎思明十分坚持，她依旧没能抽出手来。
许小年踟蹰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勇敢说出心里话：“黎思明，你能不能先放手？或者换只手？握我的左手行不行？我可还没吃饱呢……”
这句话一出口，黎思明一下愣在那里，门外有人爆笑出声，和室门随即被人推开，顿时让黎思明满脑子浪漫想法，合着一室暧昧烟消云散。
许小年被笑得脸红，看看来人，不认识，而另一边黎思明没好气得对来人说：“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那人笑不可仰，坐到黎思明身边，大大咧咧：“来得不是时候，怎么会知道你竟然这么小气，拦着女朋友不让人吃饭？”
他向许小年点头微笑：“美女，我是这家伙的大学同学，杨若愚。”
许小年也微笑，礼貌的向他伸出手：“许小年。”
黎思明见杨若愚的肉手扎扎实实的握住许小年的手，颇不高兴，开口赶人：“现在认识了吧？你可以走了，电灯泡做的不难受？”
杨若愚只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笑眯眯地和许小年聊天，十分自来熟：“许小年？好名字，和你的人一样有气质，小年啊，我叫你小年不介意吧？”
许小年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不过是因为自己小年夜那天出生，爸妈图省事，便取了这个名字，真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来有气质。
只是别人夸奖也不能不接着，她微笑道：“不介意。你的名字才好，大智若愚，一听就知道是聪明人。”
见许小年微笑答应，黎思明一口气堵在胸口，他从“许小姐”进步到“小年”可费了不少劲，这杨若愚竟然轻轻松松做到，于是望向杨若愚的眼光十分不善，恨不能立刻将他扔出和室。
杨若愚完全无视他的眼刀，欣赏地看着许小年：“好小子，难怪今天这么殷勤，非要动用我的私人和室，小年不错，很不错。”
杨若愚外形是未发胖版本的宁卫国，体型适中，圆圆的娃娃脸，笑容可掬，长袖善舞，如果是其他人刚认识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多半会引起反感，而他做出来就让人觉得那么自然而然，至少不让许小年反感。
许小年在陌生人面前一向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听到杨若愚夸奖，便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以配得上对方的欣赏。
看着眼前温良恭俭让的美人，杨若愚促狭的调侃她一句：“小年啊，刚刚我好像听有人说没吃饱？需不需要我亲自下厨煮碗乌冬面？都是自己人，别不好意思！”
许小年一脸的不谙世事，笑容纯真无害：“可以吗？我还真想再尝尝樱花老板的手艺。”
杨若愚吃瘪，黎思明喜闻乐见，笑着补上一刀：“还不快去煮面！”
见杨若愚作势要去煮面，许小年忙搭个梯子让他下台：“我开玩笑呢，这儿这么多菜还没动呢。”
杨若愚便狠狠捶黎思明一拳：“还是小年厚道啊，你小子眼光还真不错。”
黎思明当仁不让：“那还用说？小年你吃你的，别拘束，若愚是我大学里最好的哥们。”
许小年也不客气，一边听他俩互损，一边吃东西，两不耽误，直到差不多八分饱，才放下筷子。
黎思明便问：“小年，你吃好了？”
许小年点头，黎思明站起身：“大头，我们还有节目先走一步，这顿记我账上，回头一并结。”
“大头”气结，许小年忍笑望天。
黎思明先一步站起走到和室门口，微微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许小年这次没有再打开他，而是将手放在他手上借力站起。
黎思明握住小年的手，再没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