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好，我是住在十七楼的秦小乐，请问你们家的小朋友去医院回来了吗？”
“回来了啊，你们找她有事吗？”
“不是，其实我是想问，你们有没有捡到一只兔子布偶，白色的，胸前用彩色纽扣绣了一道很漂亮的彩虹！”
“有啊，早上去医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丢在了我家门口，本来我觉得脏兮兮的，蓉蓉却非要抱着去医院，我们没办法就带去了。”
“那后来呢？那只兔子是我不小心弄丢的，现在我在找它。”
“后来做检查，这里那里的，也不知道蓉蓉摆在哪里了，不过应该还在医院。”
“是吗，谢谢，谢谢阿姨。”
龙陌一直沉默着看秦小乐的焦急不安，在她被袢着的时候拉她一把，在她撞到人的时候扶她一下，在她冲到马路上拦计程车的时候把她拖到安全的人行道边上……
本来它是不会理解这些慌乱无措的，但看了书，有了人类的知识，它似懂非懂地感受着，那些对于秦小乐来说，根本无法表达的感情。
“护士、护士，请问……”
“嗯？有什么事吗？”
“我……”
有什么事？她该怎么问？难道问人家有没有见到一只兔子布偶吗？医院那么大，人那么多，她又不知道丽丽的小姨具体叫什么名字，生了什么病，要怎么找？
“我们是想问住院部在哪里？”
“嗯，出门左手边的那个大楼就是住院部。”
“谢谢。”
“不用~”
龙陌关键时刻将不知所措的秦小乐拉到了身边，好听而礼貌的声音让小护士微微红了脸，而那自然而然的发音措辞，让秦小乐惊讶。
“龙陌？”
“我看了些书，是你要我学会用‘我’和‘你’说话。”
“我……”
“别担心，它身上有我的内丹之力，我知道它在哪里。”
“龙陌……”
“你说妖怪的事，听我的。”
原本那只是个布偶，是丽丽送给她的布偶，是她七岁那一年遇到的回忆，最美好最珍贵的回忆，可是，现在那是丽丽。秦小乐的心砰砰乱跳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害人成妖的愧疚，遗失之后的不安，就要重逢的忐忑……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再也没有能力分清东南西北，该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分辨，怎么选择，幸好龙陌在她身边。
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那么久了，可她还是能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放学后的告别，写作业和抄作业的约定。孤孤单单的二十年，她以为只有那只兔子一直陪着她，原来不是，原来是丽丽一直默默陪着她……
“应该在九楼。”
“那个……不坐电梯吗？”
“电梯是什么？”
“在那边。”
龙陌拉着她在陌生的人类世界里穿行，虽然看了些书，懂得了一些事，但毕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秦小乐反过来拉住龙陌的手，带它挤进了电梯。医院的电梯永远是拥挤而缓慢的，十层以下每一层都在停，上上下下却没怎么见人少，龙陌似乎很不喜欢这种密闭狭小的空间，秦小乐注意到它一直略微皱着眉，抿着嘴唇。
“你没事吧？”出了电梯，龙陌快速地走到窗边，撑着窗栏，辛苦地喘息，秦小乐这才有些意识到它昨天受的伤可能还没好。
“人类的怨气，触动了内丹里的污浊。”龙陌看了看四周，黑色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了深红的光，“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的伤势未愈，压制妖气有些吃力。”
“嗯！我这就去找丽丽，然后我们回家！”
“……”
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也是负面情绪最多的地方，还活着的人痛苦、不安、恐惧、抱怨，或者绝望，已经死了的人，有些阴魂还没彻底散去，虽然不会伤人，但却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慌张的秦小乐没有发现龙陌的欲言又止，她还不知道，在那病房里发生了什么，龙陌没有说，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它还不了解人类的感情，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
“医生，怎么会这样？刚刚我以为妈妈就要死了……”
“真是很奇怪的事情，病人这几天状态那么差，刚刚确实快不行了。”
“无论如何，我妈妈没有死对不对？医生你们快给她看看，用最好的药，多贵都不要紧！”
“嗯，我们会进一步做检查的，现在来看，各项指标都在回升，病情应该是稳定了。”
“好人有好报，像妈妈这么善良的人，老天爷终于显灵了！”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病人家属不要太激动，好坏等检查后的报告吧。”
癌细胞扩散，奄奄一息的病人，奇迹般地有了转机，病人的家属喜极而泣，相拥而笑，跟着医生护士一堆人，说这说那，说着感谢。秦小乐走进病房的时候，丽丽的亲人并没怎么注意她，二人间的病房，大概以为她是探望另一个人，她默默走到丽丽小姨的病床旁边，看到床下角落里脏兮兮的兔子，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奇迹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她找回了她的兔子，命运却再一次让她失去了挚友。
丽丽，你见到小姨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
你们一定说了很多话，你的小姨一定认出了你，这么特别的兔子，世界上大概就这么一只吧……
你让龙陌瞒着我，其实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对吗？偷来的力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姨对吗？
你别怪龙陌，我也不怪它，我不难过，既然无法改变就接受，我知道的……
“秦小乐……”
秦小乐抱着兔子，安静地跟在龙陌身旁，走出医院，坐上计程车，回家。她什么也没说，作为除妖者，不用别人跟她解释什么，一切都很清楚，丽丽那一点点可怜的妖魄，给了她的小姨。秦小乐是知道的，很小就失去父母的丽丽，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姨，那么一点点妖魄算什么？如果能救小姨，挽救小姨那个就要支离破碎的家庭，有什么不能给……
“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先回家吧，这是钥匙。”
公寓楼下，秦小乐把钥匙交给龙陌，魂不守舍地往离公寓不远的一个公园走去，转过身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个气冲冲的声音滚滚而来。
秦渊。
“秦小乐！你给我解释清楚！就凭你怎么可能消灭八级的妖怪！！”手机关机，敲门没人，秦渊已经在公寓楼下等了好一会儿。
“……”现在的秦小乐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和秦渊斗气，于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喂！你聋啦！我说……”
“是我帮了她。”
龙陌一步上前，挡在了秦渊的前面，两个人第二次照面，但秦渊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你谁啊？！”
“我是龙陌……除妖师。”
“龙陌？业界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和秦小乐什么关系？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也没听她提起过你？”
“我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们俩是在网上认识的。”
“干嘛啊，网恋？嘁，这么说是你很厉害，帮她消灭了八级妖怪？”
“是的。”
“……”
“……”
“哼！秦小乐真是走狗屎运！”
秦渊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看起来温和内敛，却隐隐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自内而外，让人莫名其妙心生惧意。秦渊骂骂咧咧地走开，又一次败给了秦小乐的“好运”，他也很努力，可是现在最多只能打打四级的妖怪，怎么就没也碰到个厉害的除妖师愿意无偿地帮他呢？真是的！越想越气！
欲念、不甘、嫉妒、忿恨。
人类这些不经意间在心底滋生的阴影，只要好好利用，大概就可以成为致命的黑暗吧？
【哥哥，你怎么还没有变成妖怪呢~呵呵呵，我真的好着急啊……】
黑暗里，魔鬼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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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天空发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大喜大悲什么的，真是让人吃不消。
“秦小乐。”
她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向走来的龙陌，不由心底又是一阵悲哀，这个现在对她很好的“人”以后也会离开她。带它回家，让它学着像个人类，是不是做错了决定，这些温暖，心口的温暖，她怎么要得起……
“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不哭的秦小乐，疲惫地笑了笑，习惯了孤独的人，最懂得如何伪装自己。“你帮我把秦渊打发走了？”
“……”龙陌没有理她，而是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怀里的兔子。
“……那么就跟你说说吧。”秦小乐一肚子苦水，心想偶尔倾倒一些大概不错，毕竟对方是不懂人类感情的龙神，听一下应该不要紧，“跟我过多接触又没有灵力的人类，会被妖怪纠缠，死于非命，丽丽是第一个，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第一个死于非命的人。我不想害人，所以之后都不怎么跟别人接触，而我在除妖界名声不好，秦渊又看不得别的除妖师跟我走得近，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以后大概也是……”
“……”
“这个兔子是丽丽想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看这七道彩虹，这几道是丽丽缝的，这几道是我缝的，她还没有缝完，还没等到我生日就死了……我没有想到她的魂魄会在这个兔子里，我明明天天跟它腻歪在一起，却像个笨蛋一样，完全没有发觉呜……”
“秦小乐……”
“呜……我没打算哭的，今天第二次了，呜真讨厌，呵我才不会在丽丽面前哭呢呜……”
一边抹眼泪，一边掉眼泪的秦小乐，再也笑不出来，好痛，心里好痛……
“……”龙陌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根本面无表情地说道：“别哭了，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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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乐：陌陌，你不能再看书了，给我保留一点点优越感好吗？(*￣ｍ￣)
陌陌：可是，我刚刚应聘了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 ￣)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