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六年前,她正是最好的年纪,青葱水嫩,高挑美艳,作为信息安全硕士,读书一帆风顺,也恃才傲物,过着父母荫庇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心安理得地接受女人们艳羡的目光,和男人们惊艳的目光。
她父亲是祖传的名老中医邱繁缕,病人们不远千里寻着名声过来,门庭若市,一副药贵比半盎司黄金,让家里攒下了令人咋舌的一笔财富。
那时候,她是真正的白富美。
年少轻狂,放着一大批追求者看也不看,非要嫁与军校毕业,高大帅气眼高于顶的前夫。
只可惜人生际遇总是令人难以捉摸,洪福不能常享,父亲莫名其妙地失踪,家道中落,前夫在家里嚣张地出轨……
邱白锦收回神思,又瞥了一眼霍南烛,暗道:
——这个男人,袁冰非逼着自己来相亲,不知到底她推崇他哪一点?看眉眼模样倒是将就,就是太邋遢,太猥琐!
邱白锦突然觉得意兴阑珊,窗外满眼的美景也失了致趣。
——让她那什么领导的侄女儿争去吧,姐宁缺毋滥,就算长年不婚,可不接受这种货色!
邱白锦打定主意,在霍南烛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优雅地从包中拿出手机,像突然接起电话一样,自言自语说道:
“喂。”
“啊……不行,我这儿正有事呢。”
“哦,这样严重啊……那行,我先回来试试看吧!”
她自导自演完毕,冲霍南烛露`出遗憾的微笑,说:
“不好意思帅哥,跟我们一块出来旅行的一个人突发急病,我这个半吊子中医就派上用场了……她们非让我回去看看,你看,要不,咱们改日再约?或者,回国再说?”
霍南烛“唰”地一下子满脸失望,却听邱白锦称呼自己帅哥,连忙涌起受宠若惊的笑容,依然痴迷地盯着她道:
“好好,那,那就改日……哎,您,邱小姐慢走啊,嘿嘿,慢点……要不我送您?”
霍南烛又伸出手还想再握,邱白锦却背起包笑了笑,轻轻巧巧地转过身,就走了。
刚走出咖啡馆,她就望天翻了个白眼:
——好样儿的老袁!这种极品你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回去才慢慢修理你……
邱白锦走得不见人影,咖啡馆柔软的座位内,霍南烛却一动不动。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的表情不但不遗憾,眼中还尽是了然,就仿佛他早已料定这种结局。
同时,嘴角也噙了一丝奇怪的微笑。
那微笑怪就怪在,分明是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土耳其,当年的奥斯曼帝国,如今中东地区性大国,位于亚欧交接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首都伊斯坦布尔高楼林立,既有中东建筑的神秘感,又有西方建筑的现代化,其中,里兹-卡尔顿饭店颇为耀眼,被称为世界豪华饭店之父,作为著名的外国政要达官贵人下榻之处,它坐落在伊斯坦布尔市区南面的一座浅山上。
从酒店里看去,可以一览整个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美景。
“哈哈哈哈瞧你形容的……有那么惨烈吗?男人不修边幅很正常,你啊就是太傲了!都没跟他说话怎么知道他不好?我告诉你,霍南烛可是我们单位的男神!人家待人接物可好了,又幽默又热情长得又帅,对了,我们单位的党组织生活都是他来搞,特别有意思!哈哈哈!”
“帅?呵呵……”
夜深了,一高细一清淡两个声音响起在里兹-卡尔顿饭店的户外休息区。
两个中国女人正坐在休息区里吸烟,聊天。
其中一人细眉杏眼,短发利落,体态微微有些胖,穿一件舒适的沙青色休闲服,左手夹烟,声音稍稍有些尖脆,边说边笑,手舞足蹈。
另一人吸烟的时候用一支血柳烟嘴端着,长发在脑后绾成髻,显得颈脖修长,着一身温柔雅致的钴蓝碎花裙,长及脚踝,衬得体态苗条婀娜,象牙白皮肤如瓷器一样细腻,远看十分优雅干净,近看眉宇间却隐然几丝冷傲。
正是袁冰与邱白锦。
“反正这个‘帅哥’我不想再去见了,冰儿,你好意我领了。”
邱白锦掸了掸烟灰,慢悠悠地说道。
袁冰喋喋不休一天也说累了,打个呵欠:
“哎,你不觉得他很帅吗,人家中校呢,高级技术职称,才这么年轻……要不,你再试试网上跟他聊聊?困死了,我先上去睡啊。”
邱白锦业已被烦扰了一天,此刻敷衍地胡乱点点头,袁冰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户外休息区。
空气清凉,夜幕下只余邱白锦一人。
睡不着的人总能享受到轻柔拂面的晚风,她抬头望向星空,这里的天幕像黑曜石一样纯净,月亮在遥远的天窝深处,幽幽浅浅如一张圆薄宣纸。
美景如斯,她不由站了起来,信步朝矮山外围走去,下面有一片露天温泉疗养池,此刻夜深人静,若非池中揉碎的星光,她也看不出两个朦胧的人影还在水里晃动。
邱白锦低头看表,指针指向1点半。
她怔怔地看着,竟有些羡慕起来——老外精力旺盛,这么晚还在游泳,活得洒脱没心没肺的人总是快乐的——她静静望着他们,就地坐了下来。
这一坐,好巧不巧,茂盛的植被将她身影刚好遮住。
突然,池中传来一声低呼,犹如谁呛了水,但太过模糊和短暂,邱白锦皱皱眉,探出半边身子朝下望去。
一望不要紧,发现件十分怪异的事!
明明刚刚还在潇洒游泳的俩人,其中之一上了岸,走到池边的摄像头旁,捣鼓了几秒,未披任何衣物就匆忙离开了。
而另一人……远望去像个魁梧的西方男人,却还四肢散开,呆在水中载沉载浮,半晌没有动静。
五分钟后,那西方人还在游泳池里随波逐流,姿势也没变过。
邱白锦心头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莫名打了个寒颤,捂着嘴,尽量把自己往植物阴影里藏。
——这人死了?
她朝周围望了望,四下安静无声,只有自己看见了这一幕!
她猛地紧张起来。
——报警吗?这是异国他乡,还是……少管闲事?
没等她下定决心,突然,泳池边灯光骤然大亮起来!
八九个穿黑西服的人冲到池边,有人衣服也没脱就跳下泳池,那魁梧男子已毫无声息,他们抬起他,只见他软趴趴地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耷拉着头颅。
黑西服们连忙大喊大叫,有人拿出对讲机往外跑,有人往里跑,更多人跳下水将他费劲地往岸边拖。
邱白锦瞪大了眼睛,不由将身体往前探,依稀听见了“...needambulance...”“...repeat,bossneedmedicalteam...”等等关键词。
——果然死了!
——亲眼目睹了一次谋杀?
虽然邱白锦素来冷静,但此时突然目睹一桩谋杀活生生呈现眼前,也有些惊得迈不动腿。
她遍体生寒,尽力回想刚才看见的另一人调摄像头的举动,没错,那个人一定就是凶手!
突然,她脑中又浮现出另一桩问题:
——我呆在这,要是被下面那些黑西服人发现,我说只是来散步的,他们信吗?
她醒悟过来,发狠地捏了捏有些麻木的小腿,正要蹒跚着悄悄站起来溜走,猛地,一个黑影子陡然出现在面前,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
——这就被发现了?
邱白锦大吃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影第二个动作就是捂住她的口鼻,泥土和青草的气味立刻扑鼻而来,她虽没想要尖叫,但心脏也大起大落了一拍。
她下意思使劲摇摆着自己双手,表示自己不是凶手——又过了五六秒,她惊觉这人的手和胸膛都是湿淋淋的!
——不对!
邱白锦倏地警醒起来。
——完了,完了,这才是刚才那个凶手!他是从游泳池里爬起来的……我竟然被他发现了!要杀了我灭口吧?还不如被黑西装们发现呐!
令人恐惧的想法接踵而至,邱白锦的脑袋里闪过了刚刚还在跟袁冰聊天的一幕,又闪过自己的父母,工作……突然万分后悔起来!
她懊恼自己这可恶的失眠,要是刚刚跟袁冰一块上去休息,又或者好奇心不这么重,怎么会沦落到这生死一线的地步……
“咦?”
她听见这黑影发出了极低的声音,下意识拼命抬起头,与那人四目相接。
——是你?!
邱白锦心中狂呼一声,这不是……霍南烛?
此处昏暗,可是眼前这人离自己鼻尖只有四五寸,这脸庞分明就是他!
然而,白天还油腻的长发、猥琐的笑容哪里去了?
夜空下,眼前这人的短寸剃得露青皮,眼神凌厉冰冷,似要择人而噬,一身肌肉带着水汽将她死死地裹挟在地上,那种劲力和森冷的气息,让她生出一种只有绝对服从才能活命的惧意!